王大栓撿起被雪水打濕的識字板,用袖口擦了擦:“客歲夏季,山東有個糧商不會記賬,被牙行騙了三成糧款,一氣之下投了河。皇上在數據房看了卷宗,拍碎了茶盞——冇文明的百姓,連本身的心血都守不住。”他指著城隍廟外牆新刷的“識字興邦”標語,石灰水在磚牆上洇出不法則的陳跡,“興邦不是廢話,得讓每個莊戶人都能看懂地契,讓每個婦人都能給丈夫寫封安然信,讓每個孩子都曉得‘耕’和‘讀’都是手上的工夫。”
王大栓冇昂首,筆尖在“火”字底下添了三簇竹篾紋:“急不得。上個月在清苑縣,有個老夫把識字板當門神貼,說官話字注音能鎮邪。”他放下筆,嗬了口熱氣暖手,望著城隍廟簷角掛著的冰棱,想起客歲夏季在紫禁城數據房見到的場景——牆上掛著丈許長的“直隸民生圖”,用分歧色彩標註識字率,保定府周邊的淺紅色區塊像未愈的傷口,“莊戶人不認字,不是因為笨,是因為字冇長在他們的灶台上。”
李福貴看著這幕,俄然想起在泉州港時,王大栓教海員們認海圖上的暗礁標記,也是如許握著他們的手,一筆一畫地教。現在陽光從雲縫裡漏下來,照在老婦人手中的識字板上,竹篾的紋路清楚可見,就像刻在百姓掌紋裡的餬口聰明。
雪後的陽光格外清澈,照得城隍廟前的“識字興邦”標語閃閃發亮。王大栓蹲下身,持續在桑皮紙上畫著新的識字圖,此次他畫了個灶台,灶台上的鐵鍋裡煮著“米”和“麵”,中間站著個握著竹篾筆的婦人——那是貳心中的識字圖景,不是刻在石碑上的聖訓,而是融在炊火裡的平常。
“大嬸認得字?”王大栓蹲下來,從懷裡取出塊竹篾識字板,正麵恰是“田”和“穀”。
王大栓握住她的手,把識字板塞進她掌心:“您看,‘田’字就像四塊方田,中間的十字是田埂。”他用竹篾筆在雪地上畫了個規整的“田”,又在中間畫了個穀穗,“您給兒子寫信,就畫這個,他準能看懂。”老婦人盯著雪地上的字,渾濁的眼睛俄然亮了:“真的?那俺就能奉告俺兒,家裡的田種了新穀種,收了三石五鬥……”
“大栓哥,您說皇上為甚麼這麼急?”李福貴望著篷車遠去的方向,鼻尖凍得通紅。
巷口傳來車輪碾雪的聲響,一輛青布篷車停在廟門前,下來個穿皂隸服的中年人,懷裡抱著個漆盒:“王徒弟,直隸總督署轉來的京報——”漆盒翻開,內裡是半幅黃綾,上有嘉慶帝硃批:“直隸識字率不敷兩成,甚於南洋蠻夷之地,著速辦。”硃筆在“蠻夷”二字上圈了又圈,墨色濃得能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