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的神采驀地寂然,她怔怔看著我,半晌方道:“死生在人,不在天……宓兒,你一向記取這番話,姨母非常歡樂。”她頓了頓,又道:“此番認命,是大局為重,二者並無相抵。”她眼神果斷而冷冽,一手按在胸口,“認命,並不代表認輸。我命由我,亦不由天,宓兒,你懂是不懂!”
姨母望著我,驀地哀了色彩。她伸手撫摩我頂心,“宓兒,姨母一早便知和親一事,隻是千萬冇有想到,皇上指婚的人,竟會是你!皇上初度提及此事,我隻當他偶然,畢竟這些年來你常出入宮中,料來皇上隻與你熟悉,以是我在你及笄之日將你許給允禎,原覺得皇上會因著允禎的原因棄你而另選彆人,誰料……”姨母哽住了,彷彿不知如何開導解釋於我,俄然指尖掠過眼角,鎏金鑲玉的護甲在落日下閃著令人刺痛的光芒――她緩慢拭去了眼角的一點潮濕。收回擊時,已未留半絲陳跡。“宓兒,女子生於人間,自古以來便冇有挑選的機遇,不管順境窘境,獨一能做的,隻要認命。”
我心頭大震,仰首看向姨母,不由怔忡了起來。姨母……現在不過三十有三的年紀,可細心看去,卻驚覺她眉眼間已略有微皺。我想起爹爹曾奉告我,姨母十五歲進宮,迄今亦十八載,初入掖庭為秀士,恭肅謹慎,動有法度,不久便得聖寵,而後幾番升遷,終成周嬪,後又生下表哥允祺,天子歡樂之下,親封為頤妃。
姨母朗聲道:“正因為如此,和親才更勢在必行。”她語氣疾厲,非常咬重那“勢”字。我心下頓時瞭然,但是瞭然後,更是沉沉的哀慟――本來我的平生,隻是用來換那不知多久的邊陲安寧。我的代價,原不過如此……微微低轉了臉去,我語氣淒楚:“和親……又能求得幾年的安寧?”
“何必認命!”
自我離宮回府至今已三日了,這三日裡我一向臥床不起,隻覺身子愈發懶怠,時有胸悶,姨母著了太醫來為我評脈,亦說不出以是,隻得按常例給我開了些理氣養內的藥方。期間宮裡倒是安靜,並無人上府提及和親之事,隻是爹爹的神采日漸凝重,想是曉得此過後,不捨我罷。
姨母神采略有愧色,但很快消逝,她鬆開我手,微微看了蔻兒一眼,蔻兒會心,當即打簾而出,在外殿守著,明顯姨娘接下來的說話非常私密,便是部下宮人也不能隨便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