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禮樂甫一停下，宮牆以內顯得愈發空寂，耳際隻剩腳步聲和衣裙曳地的窸窣聲響。

衛澤扶著周瑛華的手，徐行踱下高台長階，垂垂把奉天殿拋在身後。

宮人、內監遠遠看到皇上和皇後並肩行來，紛繁退到硃紅宮牆底下，垂首侍立，麵帶恭敬。

衛澤徑直將周瑛華抱進西暖閣的拔步床內放下，看她立即忙不迭地躲進杏子紅錦被裡，勾起唇角笑了笑。

崔泠夙來判定狠辣，遇佛殺佛，遇神斬神，向來不會撤退半步。即便遍體鱗傷、命懸一線，隻要有一息尚存，他還是能夠重新爬起來，失利不會消磨他的鬥誌，隻會熬煉他的皮肉筋骨，讓他愈來愈剛硬勇敢，無所害怕。

崔泠神采安靜，連眉毛也冇有動一下，“人有相像，實屬平常。”

衛澤怕周瑛華肩膀酸，一起緊緊攙扶著她，不肯讓彆人幫手。鳳冠兩旁的點翠地鑲嵌珠花博鬢動搖間，磕在他的臉上。他順手把博鬢銜著的寶石珠串撥到一旁，挽起周瑛華鬢邊一縷狼藉的髮絲，不動聲色地輕嗅了一口。

“陛下。”周瑛華略微踉蹌，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臣妾累了。”

周瑛華渾身痠痛，巴不得立即脫下渾身袍服鳳冠，隨便對付了幾句，讓快意下去分發賞錢，便進房換衣。

衛澤屏住呼吸，不待周瑛華低斥，伸手攬住她的腰肢，直接將她橫抱而起。

有了這寶書金印，今後周瑛華便是西寧後宮之主了。她能夠執掌六宮，發號施令，束縛妃嬪和百官命婦——當然，前提是衛澤能夠坐穩他的皇位。

衛澤也脫了冕服纁裳，換了身寶藍地雲雁紋窄袖博山錦常服，跟進西暖閣。

當時他多數在書房中措置公事，每逢陰沉春日，總能聞聲內院傳來一陣陣無憂無慮的歡聲笑語。

潔白纖巧的雙足踏在鋪了波斯織錦花毯的金磚地上，水珠從精美的腳踝滾落下來，留下一道淋灕水跡。

他彎下腰，翻開錦被一角，鬆開衣衿，作勢也要爬上床榻。

她仰起臉，烏黑雙眸中寒光明滅。

兩旁的宮人已經悄悄退下，連稱心和快意都冇了身影，四周槅扇緊閉，除了他二人，房裡隻餘一股細細暗香。

夏秋之際，冰鑒中幾近每天鎮著一盞冰雪荔枝膏水，專供她一人飲用。她頓頓必須喝上幾盅，才肯用飯，偶爾飯食油膩，她能一氣喝完整整一大瓶。

唯有薛寄素，曾讓他遲疑躊躇，差點失卻方向。

驀地想起母親孟氏離家時，一向瘋瘋顛癲、顛來倒去反覆的那句話：“報應，侯爺，這滿是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