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不受節製地軟倒下去,又被一隻要力的手臂悄悄接住了,落空認識之前,他聽到晉王在耳邊低聲哼唱著:“攬月山,玉湃川,五百丈,到天涯,紅崖頂,有神仙,隨風去,入雲端……”
此時現在,晉王應當正在大帳中和眾將官商討著排兵設防吧?想到晉王,沈思心頭猛地一陣刺痛,像無數鋼針紮進了血肉。他抿著嘴角狠狠閉了一會兒眼睛,再展開,重又一下一下持續刷洗著馬身。
餐食涼了,兩人誰也冇有動筷,各驕傲懷著苦衷。兜兜轉轉翻來覆去,沈思欠晉王的這筆情債是還不完了,隻能承諾下輩子吧……可兒死如燈滅,誰又見過下輩子?
晉軍被困城中,內無糧草,外無馳援,缺醫少藥,有的,隻是一封封來自晉原各地的軍情奏報,盂州垂危!汾州垂危!晉陽垂危!
“守之……”沈思回過甚去,儘力將視野的核心對準晉王,可眼皮卻沉甸甸直往下垂,麵前的氣象也越來越恍惚。是真的醉了吧,怎得會如此睏乏……好睏……好睏……
以是有些錯,是犯不得的!男兒生以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中,沈思從不畏死,他隻恨因為本身的錯失,而扳連了萬千將士無數百姓,另有對他情深意切的晉王衛律。
也是在那一天,沈思的馬死了。馬肚子被利刃劃了個大口兒,青紫色的腸子拖出老長,疼得噅噅嘶鳴,可身形卻冇有半點的踉蹌畏縮,那馬穩穩馱著他一起廝殺,直到鳴金出兵,將沈思安然送回了到城門前的吊橋下,才“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攬明月,比翼肩,世相好,永團聚……
沈思悄悄聽著,眼眶發熱:“能與你並肩作戰至最後一刻,我亦無憾無悔!”他抬頭乾了杯中酒,將酒杯重重一擲,“今晚大好月色,有酒有肉,守之,不如我來舞劍替你掃興吧。”
沈思歎了口氣:“若非當日寧城相見瞭解,你也不會……”
八月十五,沈思的生辰,晉王備了兩罈好酒,點了一對紅燭,並親身下廚烹煮了壽麪為沈思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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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同拜曾倉先生門下,論兵法戰陣的成就,沈思自認不輸衛悠,可說到算計機謀,他是萬不及一的。此番委實是他過分自大了,自大地覺得本身對衛悠其人瞭若指掌,殊不知恰好因了這份“自發得”,反被對方玩弄於了鼓掌當中。
沈思記得,那是一隻傷痕累累的手,瘦骨嶙峋,粗糙汙黑,指甲裡滿是臭烘烘的泥巴。手的仆人已經墜馬倒地,兵器也不知了去處。那手從地上艱钜抬起,試圖去抓沈思的馬鐙――與其說是進犯,不如說是掙紮。順著那隻手,沈思看到了手的仆人,那是個二十幾歲的男人,顴骨高高凸起,皮膚黑紅,頭髮被血粘成一縷一縷貼在臉頰上。他叫甚麼名字?他家在何方?他可曾娶妻生子?每年春季,他是否也帶著妻兒趕著羊群唱著村歌,從一片草場遷徙去另一片草場?新紮的帳篷內裡也會有隻大黃狗在騰躍撒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