疇前他常常心胸憐憫,即便疆場對敵,也隻會光亮磊落地擊敗對方,對於有膽有識的部下敗將還會懷著幾分恭敬之情。可現在他滿內心隻要一個動機,殺!殺!殺!
韃靼人來得比晉軍覺得的還要更快,千軍萬馬懷揣著血海深仇,如盪漾的黑潮般澎湃襲來,煙塵滾滾騰空而起,飛沙走石遮天蔽日,鐵蹄霹雷作響,大地也為之震顫。
沈思悄悄聽著,眼眶發熱:“能與你並肩作戰至最後一刻,我亦無憾無悔!”他抬頭乾了杯中酒,將酒杯重重一擲,“今晚大好月色,有酒有肉,守之,不如我來舞劍替你掃興吧。”
當年同拜曾倉先生門下,論兵法戰陣的成就,沈思自認不輸衛悠,可說到算計機謀,他是萬不及一的。此番委實是他過分自大了,自大地覺得本身對衛悠其人瞭若指掌,殊不知恰好因了這份“自發得”,反被對方玩弄於了鼓掌當中。
晉王一愣,旋即打趣道:“記得初見那日,在府衙喝酒慶功,我興之所至曾令你舞劍,你卻說你這把劍乃是交戰疆場的嗜血之劍,而非附庸風雅的賞玩之劍,硬生生掃了我這堂堂親王的麵子。”
但是這些都不首要了!沈思手起刀落,將那隻手連同胳膊一起齊刷刷斬斷,落空手臂的身材放射出大股鮮血,歪傾斜斜栽向一邊,又很快被隨之而來的馬蹄踏成了一灘肉泥,而那隻手還死死緊抓著沈思的馬鐙。
那是晉軍建議的最大一場突圍,在此之前,統統的突圍行動都以失利告結束。那場突圍持續了一天一夜,有幾次沈思帶人儘力衝開了小小的缺口,但是很快,缺口又以會令人絕望的速率再次集合。晉王連番派人護送沈思先行分開,可沈思不管如何不肯丟下晉王和將士們單獨求生。畢竟有資格活下去的,本就不該是他。
沈思悄悄撫摩過馬鞍上的銅釘,那還是父親沈威親手打磨和鑲嵌的,固然曆經無數戰陣,幾度染滿血汙,可上頭的每一顆,都被沈思用羊油擦拭得精光鋥亮。父親不在了,哥哥們不在了,姐姐、姐夫連同未出世的孩子全都不在了,小馬戰風,算是他最後的親人了吧,現在也離他而去了。沈思趴在馬身上,臉貼著馬脖子悄悄蹭著,悠長地,悠長地,直到淚水打濕了馬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