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直言回絕:“戔戔小事不敷掛齒,鄙人從不信神鬼之說,白叟家不必操心了。”
沈思低著頭,一下一下撫摩著馬腹的細毛,顯得苦衷重重:“六哥出身寒微,仰仗真刀真槍的軍功得以晉升,又赤膽忠心深明大義,想必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若因為救我而不得已居住草澤,沈思實在過意不去。”他想了想,謹慎發起道,“晉王衛律是我寄父,不如陳大哥隨我一同返回晉原吧,在他佐佑之下應可保你我無恙。信賴家父所蒙委曲總有一日可得昭雪,到當時再請他為陳大哥謀個合適的官職,你也可一展抱負。”
古往今來,史乘文籍裡從不貧乏抱屈受屈之士,服毒他殺的蒙恬,絕食隕命的周亞夫,剁成肉泥的彭越,繯首身故的嶽飛……沈老將軍守義而死,不辱祖宗教誨,不負先主恩典,其勢足以背叛,卻無半點謀逆之心。狡兔猶在,良犬先烹,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歎忠奸不清楚!
“我的刀呢……我的刀呢……”沈思喃喃地自言自語著,好半天賦反應過來,刀實在從一開端就握在手中。
吃飽了飯,沈思並未立即解纜。出得許州城,前頭便擺著兩條路,往北能夠返回晉陽,往東能夠趕往京師。在晉陽城中,另有衛律在等著他。現在他已是孤苦伶仃了,而衛律便是對他而言僅存的一盞燭火。在京師裡頭,有他不共戴天的仇敵顧明璋,僅僅是想到這個名字,就已經使他怒不成遏了,恨不得當即殺了顧名璋,啖其肉,飲其血,以解心頭隻恨。
這一次沈思聽得清楚,感同身受,不由跟著喃喃低語道:“家山萬裡水千重……唉……”
沈思牙關咬緊:“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多行不義,遲早會自食惡果。大周朝有資格位登九五的又不止他一人!”
行至許州,天已過晌。沈思摸摸口袋,另有些散碎銀子,他在闤闠上買了幾包乾糧和兩件換洗的衣裳,便坐在粗陋的小茶攤兒上就著茶水啃起了饅頭。
終究,沈思看清了馮卓生的臉,那張臉雙目圓睜,一眨不眨,扭曲當中透著不甘。他身材直挺挺貼著牆壁,頭卻軟軟朝一側耷拉著,在他胸口處插著一柄長刀,刀刃透體而過,將他緊緊釘在了牆上――馮卓存亡了!
都說人死如燈滅,在沈思來臨於世這短短十數年裡頭,那幾盞一起暉映著他、暖和著他的燈火同時燃燒了,這是平生中最酷寒的春季,他神情恍忽,目光蒼茫,冷得滿身顫抖不止,踉踉蹌蹌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