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史乘文籍裡從不貧乏抱屈受屈之士,服毒他殺的蒙恬,絕食隕命的周亞夫,剁成肉泥的彭越,繯首身故的嶽飛……沈老將軍守義而死,不辱祖宗教誨,不負先主恩典,其勢足以背叛,卻無半點謀逆之心。狡兔猶在,良犬先烹,豈是功成身合死,可歎忠奸不清楚!
瞎老頭底子不管他情願不肯意,兀自開口道:“天驛流年犯此星,命宜離祖得安寧。運營遊遍天下路,不免到時一場空。若帶孤破加天厄,克害六親苦伶仃。”
練兵返來的父親瞥見沈思,總會一把將小兒子抱起,雙手舉著拋得老高,落下後又用富強的髯毛來回刮蹭著,他喜好用這類笨拙而粗糙的體例來表達連本身都未發覺到的深厚父愛。
終究,沈思看清了馮卓生的臉,那張臉雙目圓睜,一眨不眨,扭曲當中透著不甘。他身材直挺挺貼著牆壁,頭卻軟軟朝一側耷拉著,在他胸口處插著一柄長刀,刀刃透體而過,將他緊緊釘在了牆上――馮卓存亡了!
但是世事如潮,奔騰不息,在運氣麵前,人畢竟不過是滄海一粟。任憑個彆如何英勇恐懼,刁悍不平,都難以擺脫被裹挾著流落而去的慘痛了局。
可惜沈思並不買賬,他老是一邊掙紮躲閃著,一邊去抓父親的頭盔。那頭盔是鐵製的,上頭嵌刻有六甲戰神,頂端還豎著一簇威風凜冽的紅纓。父親嘴裡喝斥著:“混鬨!這可不是小孩子玩意兒。”卻又拗不太小兒子的軟磨硬泡,隻得將他悄悄放回地上,又將頭盔往他頭頂一扣,回身去飲茶洗漱了。
桌劈麵那瞎老頭用手在桌麵上顫顫巍巍亂摸著,一把摸到沈思的杯子,問也不問拿起來就喝。沈思一愣你,倒也並不在乎,歸正他吃飽喝足了,乾脆提起茶壺將杯子蓄滿了熱茶。
又走近些,沈思心頭迷惑更勝,為甚麼會如此溫馨?靜得出奇!方纔逃出虎口,傷害還未曾疇昔,總要留下人值夜纔對啊,就算人因困頓而臨時睡去了,馬匹總該對外界的異響有所發覺吧?
這一次沈思聽得清楚,感同身受,不由跟著喃喃低語道:“家山萬裡水千重……唉……”
老頭伸出拇指輪番點著其他四個指頭,有模有樣地掐算著:“一樹枝成百般錯,兩地花開同色彩,三生石上歎無緣,四時彆後留餘祚。服膺我老兒一句話吧:大難不死,必有後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