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饒是這麼坐著,已是非常嚴肅。無人敢正覷龍顏,侍從小侍、宮女子們個個微低著頭,天子不說話,他們彷彿連呼吸也不敢。這周遭的氛圍都呆滯了。
天子一怔。那女孩子的語氣神態,竟在某一刹時,與竇嬰約略重合。原是如許血脈相承的骨氣,自有其一番事理。古來帝王治世,能滅其形,卻不能滅其風骨,魏其侯竇嬰,往年皇族宴酣時,他竟敢劈麵拂逆太皇太後之意,到底有著幾分骨氣,阿沅儘得其脈。
天子點頭。
她低頭,幾要將聲音埋進了捲過的風裡:“漢宮生我養我,阿沅自小善於太皇太後姑奶奶身邊,現在……亦當是報姑奶奶哺育大恩的時候了。”
天子皺起了眉頭。
她肥大的身骨較著抖了一下,天子思疑看錯了,疑是風吹的猛,將阿沅直要掀了去。她那麼瘦,那麼小,柳枝纖腰,迎立在風中,怎撐得住呢?
她俄然像瞥見了但願:“承諾讓我去見阿嬌姐?”
竇沅低頭不說話。
“哭啦?”天子柔聲問。這腔調極教人放鬆,帶著三分寵溺,倒像是往年與陳阿嬌說話似的。天子朝堂雖剛硬,對待宗親姊妹,還是存著幾分溫情。
天子神采公然很丟臉。
“有話儘說,朕為你做主,”天子笑了笑,“朕連日來忙,是忽視了你……太後的話,你聽聽便好,朝堂諸事,無一能繞開朕的聖諭。”
天子怒極反笑:“誰借了你膽量?竇沅,朕緊著要你好,你彆不識汲引!”
天子不免有些傷感:“抬開端來,讓朕好好瞧瞧。”
言下之意是,遠赴匈奴王庭之事,還需聖裁,太後一介女流,做不得主的。漢宮的天下,到底還是天子的。
“你過來。”
“一樁,極傷害的事。”
阿沅微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天子。
劉徹俄然伸了手來,往前抵著竇沅後背,再一用力,阿沅全部身子前傾,幾乎支不住。再昂首時,君王龍顏正威,那雙野心勃勃的眼睛,正抵她麵前。
她卻跪了下來。
“甚麼事?”
他笑道:“也不是不成以,你另有能夠用來與朕互換的籌馬,――竇沅,你為朕做一件事,朕便能夠承諾你的前提。”
“你不必――”天子道:“朕是說,你要‘報恩’,不必用如許的體例。”
竇沅有些穩不住了,她畢竟不是陳阿嬌,打小兒便敢衝撞天子。憑膽量肥,所用也有限,更何況,麵劈麵的,但是雄才大略的帝王!
天子嘲笑:“好大的膽量!”音量拔的極高,震得八麵清風都顫抖起來;鳳尾一簇藐小的剪影仍在牆垣下輕擺,蟲蚊仍躁動;天幕下卻極悄靜,靜的彷彿連星子都要悄悄埋了頭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