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年，初初隨他到了成都，家徒四壁，衣食無著，她也未有一字牢騷。悄悄賣了本身的珠翠金飾，褪了斑斕衣裳鷫鸘裘為他買酒，換上平常民婦的荊釵布裙，每日灑打表裡，勤於織繡……竟還不時安撫他，困頓隻是麵前罷了，郎君這般才調，現在不過是錐處囊中，總會有脫穎之日……

偶爾，她得了幾錢新荼，生起小泥爐籥茗，他總會聞香而來，靦著臉麵分一杯羹……

“昔年景婚，妾陪嫁多少？

實在，重新到尾，他所倚仗的，不過是她對他的那份情義罷了……但他恐怕還不敷清楚，一旦這豪情蕩然無存了，他的處境，但是狼狽得很。

很多年後，他病入膏肓，肥胖得嶙峋見骨的老叟躺在臥榻上，垂死之際，竟還竭力地出聲，微微打趣地問跽坐在榻側的她道：“相如現在已老病成這般模樣……你當年便是因我生得俊美才入了眼，現下該當是嫌棄極了罷？”

看到此處，他眸光驀地儘是訝然，幾近不能置信——

難不成，要怨他負心薄倖麼？——原無至心，又何談負心？

郎君數年間交友權貴，所費多少？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不久以後，他終是接了文君來京都長安。不久以後，他便被拜為中郎將，持節出使西南夷。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這一輩子，終是我對你不起”他自嘲似的笑了笑“阿誰時候，司馬相如從不知惜福呢……”

待室中隻餘一人，她將那帛書展開，又看了遍，不由悄悄嗤笑了一聲——

……光陰遷流，昔年那些情仇舊事，恩仇糾葛，垂垂皆已消泯於荏苒工夫間。

郎君之俸祿，可抵得百之其一？……”

十七歲那一年，她席間初見傾慕，隨他私奔，然後……為他所算計，自父親處得了一筆家財。

“夫人，郎君信上說新宅置在那邊？我們幾時解纜合宜，婢子現在便去拾掇行囊麼？”桃良見女仆人已閱畢了信，忍不住殷勤地開口問道。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斷交……

現在一朝得誌，天然要先納個和順小意的女子進門，揚眉吐氣一番。

——明顯郎君在府中時，對夫人是各式柔情，千分庇護的，如何入京不過一載便……便生了納妾之心？

“咳咳，司馬相如……當年錯看了卓文君。覺得她是本性子狷介，不知世事的小丫頭……誰料，骨子裡這般通透明悟，也這般斷交。”

阿誰十七歲那年席間初見，令她佩服傾慕，厥後一世恩仇，平生糾葛的男人……已然不在這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