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室中隻餘一人,她將那帛書展開,又看了遍,不由悄悄嗤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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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食西宿?!——向來雍雅無雙的公子,麵色泛白,渾身都氣得微微顫了起來……此生,縱是當年最落魄的時候,也未曾有人這般刻薄於他!
“噢,”卓文君聞言,卻隻是神采淡淡,抬手接過木函,安靜地啟開,自此中取出一封帛書。
——帝都長安美人如雲,多少麗色,司馬郎君已相中了一名茂陵歌伎,又何必她去礙了眼?
難不成,要怨他負心薄倖麼?——原無至心,又何談負心?
“可郎君既置好了新宅,莫非不是來信接夫人去長安的麼?府中總該有女仆人打理外務的。”桃良迷惑道。
偶爾,她得了幾錢新荼,生起小泥爐籥茗,他總會聞香而來,靦著臉麵分一杯羹……
……光陰遷流,昔年那些情仇舊事,恩仇糾葛,垂垂皆已消泯於荏苒工夫間。
“去回使者,妾身老邁,有力見客……至於郎君生前所作的詩賦,他不時著書,旁人又不時取去,以是,現在這府上並無存留。”她彷彿微微回想著甚麼似的,安靜地說道——
《子虛賦》、《天子遊獵賦》、《大人賦》、《長門賦》、《美人賦》、《哀秦二世賦》,《梨賦》、《魚葅賦》、《梓山賦》。《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草木書》……
司馬相如一字字細閱著那捲帛書——
“此生,我最為誇傲的便自幼習文,詩賦冠絕當世……現在,這些東西,便都留予你做個念想罷……”
“所為何事?”她自那捲沉黃色的簡冊上抬起了頭,語聲平和淡靜,帶著幾分閱儘世事的安閒不驚。
可——現在,她竟如許字字句句地刻薄於他,如許明白如話地威脅他?!
阿誰十七歲那年席間初見,令她佩服傾慕,厥後一世恩仇,平生糾葛的男人……已然不在這世上了。
次年,仲春仲春,成都。
很多年後,他病入膏肓,肥胖得嶙峋見骨的老叟躺在臥榻上,垂死之際,竟還竭力地出聲,微微打趣地問跽坐在榻側的她道:“相如現在已老病成這般模樣……你當年便是因我生得俊美才入了眼,現下該當是嫌棄極了罷?”
“夫人……”桃良還是心下惴惴,擔憂道“夫人您萬莫給氣著了……即便、即便那女子進了門,也不過是個妾罷了……”
不久以後,他終是接了文君來京都長安。不久以後,他便被拜為中郎將,持節出使西南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