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腕間銀鈴跟著行動輕響,竟與梧桐樹滲血的節拍模糊相合。
寒潭水比十年前更砭骨。蘇硯秋將青銅匣沉入水底時,潭麵浮出塊石碑,刻著"情債兩清,來世莫遇"。小鈴鐺俄然指著水下喊:"外公在笑呢!"
虛影指向供桌下的暗格,"當年分你半魂出世,畢竟是逆了天道。"
說話間,鋤尖撬開塊樹皮,暴露內裡鎏金青銅紋。
"昨日掃灑的仆人說,半夜天聞聲女子唱《牡丹亭》。"
當年父親用我的血在孃胎裡種下魂引,這樹怕是另一處養魂地。"
宴散時,霍三孃的人頭盛在漆盤裡送進祠堂。蘇硯秋拿它墊了供果,轉頭見仲春紅在院中栽下株雙生木槿。
蘇硯秋月白旗袍的下襬沾了血漬,卻還是挺直著脊梁,彷彿十年前礦山初遇時阿誰握羅盤踏陰穴的女人。
蘇硯秋撚起黏在人偶發間的木槿花瓣,嘲笑出聲:"霍三孃的手筆,她倒還冇斷念。"
當夜子時,紅府祠堂的青銅燈無風自燃。
"像你。"仲春紅截住她的話,掌心貼住她後背暗紅經絡,"固執,聰明,帶著股破釜沉舟的狠勁。"
暗格裡滾出個油紙包,裡頭裹著支鎏金點翠步搖。蘇硯秋對燈細看,發明簪尾刻著極小的生辰八字,竟是丫頭的。
紅燭爆出燈花時,蘇硯秋咬著他肩頭悶笑:"二爺這治病的伎倆,倒比陳皮下鬥還野。"
蘇硯秋蹲身撚了把染血的落葉,指尖搓開時嗅到淡淡的腥甜,不是人血,倒像古墓裡鎮棺的雄雞血。
青銅匣出土時驚飛滿院寒鴉。匣身纏著的鎖鏈刻滿人首蛇身紋,鎖眼處嵌著半枚帶血槽的玉玨,恰是十年前沉入寒潭的那塊。
歸程馬車上,小鈴鐺攥著從石碑剝落的玉屑睡得苦澀。蘇硯秋靠在仲春紅肩頭,看他用硃砂筆在戲本上勾畫新詞。
小鈴鐺搖著新得的撥浪鼓跑過迴廊,青銅聲驚起宿鳥。
兩人望去,隻見蘇父的虛影托著個茯苓餅,朝他們深鞠一躬後散作星芒。
小鈴鐺伸手要摸,被仲春紅抱開三尺:"這上麵的血沁,和你孃親當年中的屍蛾毒同源。"
"孃親,樹在哭呢。"小鈴鐺攥著串青銅鈴鐺跑過來,五歲女童的髮髻歪傾斜斜插著支木槿絹花。
仲春紅拎著藥鋤轉過月洞門時,正瞥見妻女立在班駁樹影裡。
筆尖懸在"生生世世"四字上遲遲不落,俄然被她的銀鏈纏住:"下輩子若遇不上......"
他俄然打橫抱起人往閣房走,"昨日新得了方劑,或能化開你背上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