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升任郎中令的敕令,在秦簡中被記為 “趙高,趙之冷淡宗室”,這行小字像根細針紮在胡亥的內心。他想起趙高教他寫 “朕” 字時,筆尖老是無認識地方向左邊 —— 那是趙國筆墨的風俗。當趙高在鹹陽獄發明 “五刑”,用的是趙地的青銅刑具,每一道刻痕都精準避開致命處,讓受刑者在劇痛中苟活 —— 這與始天子當年 “刑過不避大臣” 的鐵血分歧,清楚帶著貓戲老鼠的惡毒。某個深夜,胡亥偷翻趙高的文籍,發明此中一本《趙政書》,內裡竟稱始天子為 “趙政”,而非 “秦政”。
胡亥站在鹹陽城頭,看著東方的火光染紅天涯,那火光比始天子陵的長明燈更亮,比阿房宮的丹漆更豔。城頭的玄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卻俄然被一箭射落,旗杆上的血指模比當年荊軻的匕首傷更刺目。“丞相,” 他扯著趙高的衣袖,指甲幾近掐進對方手腕,“玄鳥旗為安在風中倒了?” 趙高低頭,瞥見城下義兵的旗號如潮流般湧來,此中一麵大旗格外奪目:鳳鳥的身材,玄鳥的喙,中間繡著鬥大的 “楚” 字。他俄然想起沙丘之夜,始天子臨終前的眼神,那不是對胡亥的等候,而是對玄鳥旗的眷戀。
鹹陽宮的青銅燈樹在風中搖擺,胡亥盯著案頭的《商君書》殘卷,指尖無認識地劃過 “刑賞二柄” 四字。二世元年的春日,他剛脫下喪服,趙高就捧著郎中令的印璽跪在階下,袖中暴露的始天子遺詔副本邊角泛著焦黑 —— 那是沙丘之變時被燭火燎過的陳跡。印璽上的螭虎紐在火光中扭曲,像極了趙高嘴角那抹如有若無的笑。“陛下初即位,” 趙高的聲音像浸了毒的絲帛,尾音拖得比鹹陽宮的飛簷還長,“先帝巡行郡縣以立威,現在若晏然不動,六國遺民怕是要覺得玄鳥折了翅膀。”
謁者從關東返來那日,胡亥正在上林苑旁觀馴犬射獵。獵犬撕咬鹿犢的血腥氣中,謁者的袍袖滴著血水,膝蓋在青磚上磕出悶響:“陛下,陳涉已稱楚王,山東郡縣……” 話未說完,趙高的眼神如刀般劈來,袖口的玄鳥紋袖釦閃過寒光。“群盜罷了,” 趙高笑著遞上鹿肉,指尖劃過謁者的喉結,“郡守尉方逐捕,不敷憂。” 胡亥咬著鹿肉,瞥見謁者鞋底沾著的陳勝軍報殘頁,上麵 “張楚” 二字的四周,畫著無數小玄鳥被鳳鳥啄食的圖案。他俄然想起趙高說的 “黔黎振恐則國安”,卻不曉得,現在的大澤鄉,陳勝正在篝火旁刻木為符,符上的 “楚” 字比始天子的刻石還要大三分,中間歪歪扭扭刻著:“玄鳥墜,鳳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