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跪在甘泉宮前時,膝蓋下的青磚還帶著始天子的體溫。“諸生皆誦法孔子,” 他捧著勸諫書,袖口繡著母親遺留的楚鳳紋,“當年威王納鄒忌,莊王拜孫叔,皆以仁政服天下。” 始天子盯著兒子的袖口,俄然想起楚地的反賊項燕,想起他戰死前高呼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仁政?” 他嘲笑,“項燕的仁政,就是讓楚人給朕的刑徒做陪葬?” 他將勸諫書擲入炭盆,火苗刹時吞噬 “天下不安” 四字,“去上郡吧,看看蒙恬的長城,比你的仁政更能讓黔黎放心。”
侯生在酒坊的暗格裡刻下 “剛戾自用” 四字時,燭火被穿堂風毀滅。他摸著懷中的《尚書》殘頁,上麵用蝌蚪文記取 “殷周分封,享國千年”,俄然聞聲隔壁傳來刑徒的慘呼 —— 那是在直道工地犯了錯的匠人,正在接管 “斷手” 之刑。“盧生,” 他對著暗中低語,“你說陛下兼任獄吏,可曾想過,商鞅變法時,獄吏也是黔黎出身?” 盧生冇有答覆,隻是盯著窗外始天子的車輦閃過,車輿上的玄鳥旗被帷帳遮住,隻剩尾羽在夜風中搖擺,像極了楚國的鳳旗。
始天子第一次巡查阿房宮時,木樓的樓梯還披髮著蜀地柏木的香氣。他踩著齊國進貢的絲毯,看著前殿地基上擺列整齊的夯窩,每個直徑三尺的圓坑裡都埋著六國貴族的青銅劍 —— 那是王賁從各地收繳的兵器,現在成了帝國宮殿的地基。“丞相說,” 他對陪侍的蒙毅說,“當年武王伐紂,鹿台的地基用的是賢臣的骸骨。朕這阿房宮,用的是六國的兵器,倒也算應了‘永偃戎兵’的刻石。” 蒙毅重視到,陛下的靴底沾著刑徒的血漬,與絲毯上的玄鳥紋相互映托,構成詭異的圖案。
盧生第一次見到始天子的 “真人服”,是在鹹陽宮的複道裡。素色深衣上繡著暗紋玄鳥,袖口綴著東海鮫人油浸泡的夜明珠,行走時竟真如騰雲駕霧。“陛下若隱於二百七十宮觀,” 他獻上捏造的 “真人符”,符角偷偷繡著匈奴的狼頭,“惡鬼自散,神仙自至。” 始天子盯著符上的雲紋,俄然想起十年前琅邪台的海風,當時他還信賴徐福的船隊能帶回不死藥,現在卻隻能在複道間遁藏臣子的目光。“傳朕令,” 他的聲音被帷帳接收,“有言朕處者,罪死 —— 包含朕的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