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覺真氣暢行無阻,更無窒滯,漸漸展開眼來,卻見陽光從窗中射進,竟已天明。他微吃一驚,見祖大壽坐在一旁,雙手擱膝,呆呆入迷。袁承誌站起,說道:“你陪了我半夜?”祖大壽臉上微現憂色,道:“公子好些了?”
皇太極一凜,問道:“你是袁崇煥的兒子?”袁承誌道:“恰是。我名叫袁承誌,便是要擔當我爹爹遺誌,抗禦你韃子入侵。”
袁承誌心中一凜,祖大壽是父親當年麾下的第一大將,父親給崇禎下旨擒拿時,他義憤不平,帶兵反出北京,厥後父親在獄中修書相勸,他纔再接崇禎令旨。他與清兵血戰前後數十場,但崇禎對他疑忌,每次都不予聲援,致在大淩河為皇太極重重圍困,不得已而投降;而後降了又反,在錦州數場血戰,後盾不繼,被擒又降。心想:“他對我爹爹固然不錯,但投降韃子老是大大不該。”忍不住大聲斥道:“祖大壽,你這無恥漢奸!”
祖大壽苦笑道:“我的性命,還值得甚麼?在大淩河城破之日,我早該死了。錦州城破之日,更該當死了。袁公子,你不消管我,本身去吧。”袁承誌道:“那麼你跟我一起逃脫。”祖大壽搖點頭道:“我老母妻兒、兄弟子侄,一家八十餘口全在盛京,我是不能逃的。”袁承誌心神盪漾,俄然胸口內息逆了,忍不住連聲咳嗽,深思:“他投降韃子,就是漢奸,我原該一掌打死了他,想不到他竟會放我走。我一走,韃子天子非殺了他不成。是我殺他,還是韃子殺他,本來毫無彆離。但是我莫非眼睜睜的讓他代我而死?我若不走,天然是給韃子殺了,我以有為之身,另有多少大事未了,怎能等閒送命?我當然不想死,為了一個漢奸而死,更加不值之至。但是……但是……”心下越難委決,越咳得短長,麵紅耳赤,幾乎氣也喘不過來。
眾侍衛連聲呼喝:“跪下!”袁承誌全不睬睬。皇太極揮手命眾侍衛不必再喝,溫言道:“袁崇煥本來有後,那好得很啊。你另有兄弟冇有?”袁承誌一怔,心想:“他問這個乾麼?”說道:“冇有!”皇太極問道:“你受了傷冇有?”袁承誌叫道:“快將我殺了,不消你假惺惺。”
祖大壽站起家來,轉頭瞧著他。袁承誌見他剃了額前頭髮,拖根辮子,頭髮已然斑白,容色蕉萃,全無統兵大將的半分豪氣,喝道:“祖大壽,你另有臉見我嗎?你死了以後,有臉去見我爹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