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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兩人一邊你來我往地客氣,一邊往西邊靜室裡去,這靜室原是間耳房,因僻靜作了行齋禮佛的地點。
“嬤嬤說的是,”曾氏被她疾言厲色地說了一通,臉上卻毫無慍色,連眉頭都伸展開了,“是我想岔了,多虧嬤嬤在旁提點著。”
“嬤嬤這話說得倒風趣,”阿棗嘲笑一聲,“這些寶貝不是宮裡的陛下和娘娘賞的麼?也不怕拜錯了山頭!”話落又小聲自言自語,倒是讓統統人都聞聲了,“上趕著湊趣就罷了,吃相還這麼丟臉!”
“孩童冇長性,此一時彼一時也是有的,依老奴看來,二孃子還是阿誰恭敬和婉的模樣。”邱嬤嬤安撫道。
邱嬤嬤咚一聲跪在地上,卻也不去勸止。三娘抖成了隻鵪鶉,嘴上卻還不平軟,梗著脖子一邊抽泣:“賤奴賤奴賤奴!嗚嗚嗚……你為了個賤奴打我……你就曉得疼二孃子……你這個偏疼眼……嗚嗚嗚……”
“鄉野之人冇甚麼見地,夫人若感覺另有隻言片語能夠入耳,權當笑話聽一聽,”邱嬤嬤垂憐地撫了撫曾氏的背脊,“夫人知書明禮,甚麼事理不懂,不嫌棄老奴倚老賣老,是憐憫我這個老孀婦。”
“一些料子和玩器罷了,天然是你們兄弟姊妹幾個都有的,”曾氏摸摸她的頭頂道。
但那骨子裡的唯唯諾諾和惶恐卑怯已然一掃而空了。
待邱嬤嬤拜彆,曾氏便著下人開小庫房取來宮裡的犒賞,挑遴選揀,選出最貴重的幾樣擺件和衣料放在一邊分作兩堆,那些是大郎和二孃子的,這於她已是根深蒂固的風俗。
“嬤嬤說的事理我何嘗不知,”曾氏苦笑著往香爐裡添了些檀香,“隻是事事以彆人的後代為先,甚麼綾羅綢緞金玉珠寶都巴巴地緊著人家,教親生的後代受委曲,我這做阿孃的,內心實在不好受。”
婕妤娘娘暗裡裡的犒賞就兩個特性,一是貴,二是重,沉甸甸的分量實足,毫不拿空心玩意兒亂來小孩子,此中最惹眼的是兩尺來高整塊瀋水香雕成的辟邪獸和一套九支鑲紅靺鞨的赤弓足花簪,除此以外另有兩匹钜鹿散花綾,兩匹纏枝蓮斑紋錦緞,兩匹筒中布,兩匹羅縠並一些小雜件,俱是奇怪物。
但是想起女兒絕望又憤激的眼神,曾氏隻覺陣陣揪心,忍不住趁著邱嬤嬤不在跟前的當兒叫來三娘子房裡的秋蘭,叮嚀道:“三娘半夜裡怕是要餓,你去廚房傳些糕餅備著。”
鐘薈摩挲著一隻銀鎏金香鴨如有所思,僅那一麵看不出甚麼來,但她憑直覺感到,曾氏胸中不見得有甚麼丘壑,也並非那超然物外,視款項為糞土的人,這就有些費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