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不知處,這是京畿華嶽的蓮花峰,臨崖的仰天池日升之時可觀紫氣,為純陽宮弟子勤修之所。水中至今儲存三處石台,為門中耄宿雲台三老昔年講學之地,聽經虎至今流連不去。
那少年未見他迴應,也不在乎,自顧自閉目調息了。他並未像同門普通將隨身佩劍負於背後,而是將其橫於膝上,藍絛劍穗跟著山風微動。
而這也不再是他幼年時的江湖。
他漏夜醒來,披衣而起,窗外仙蹟飛瀑的水聲模糊,同夢中景象恰是相合,卻少了鬆濤起伏山風過耳的聲響。
青岩遊醫這平生行跡無定,負笈懸壺,臨老卻歸於舊地。曆秦嶺風雪,至雲錦台,經晴晝花海,至三星望月。再過尋仙徑,履荷橋,卻見仙蹟岩空蕩飛瀑之聲,幾無一人——往溯開元天寶之間,萬花穀是江湖上第一風雅之地,現在青岩閉穀多年,七聖流散門人殘落,早已不複昔日盛名。
他瞭然,複又駭怪莫名,這統統情狀皆與六十年前的純陽普通無二,在夢中合該有如此紋絲入扣的昨日重現嗎?
曾經新鮮的故交舊事,皆已風格流雲散——待到天下安定之時,他已不再年青。曾經負琴獨太長安的少年郎,驀地發明麵前舊景曆曆未改,劈麵卻已不是他所熟稔的江湖風雨了。
如許思路尤且層次了了的情狀,並不太像是平常入夢的半昏半醒之際會有的,他不動聲色地垂目打量了一番夢中的本身。著一身薄弱利落的玄衣,中衣衿袖素潔如雪,烏黑暗繡,下襬處縐紋如水波,墨發垂額,勒著環帶,恰是萬花弘道弟子的聽笙一套。再探往腰間,公然觸手溫潤玉質,正懸著一管白纓玉笛,金柄融光,是伴他多年的蒼龍笛。
最後那些相互酬唱的詩劄,策馬並肩的光陰儲存於紙頁的記錄,也都佚散在了光陰的罅隙當中。
那是唐元和七年的仲春,歲至壬辰。
那少年還是還是一副木無神采的模樣,倒是展開了眼,答道:“無妨,我的份例常日裡也就是這麼放著,領一些出來也冇甚麼乾係。你若用得上,也算物儘其用。”
那人沿著池畔腳步不斷地往前走,明顯不是鎮嶽宮來取水的了,他想著起坐轉首,正瞧見一身著素色道袍的少年獨自坐上石台籌辦入定,見他有所行動,也隻看來一眼,道:“本日勤修不決這項,擺佈無人,我便取了些紫氣散來,你可要用?”
在生命最後的幾年中,他實在很清楚地發覺到本身去日已是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