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聞腳步聲細碎，說話聲越來越遠，想是兩個女孩子已經分開了。

黛玉接連喝了好幾口香茗，這才垂垂定下心來，把眼睛望向寶釵。

若事情到此為止，倒還罷了。豈料不過一載工夫，王夫人就受了小人教唆誹謗，查抄了大觀園，原擬將女伶人逐了去配人的，芳官、藕官、蕊官三個那裡肯依，一意要剪了頭髮做尼姑去，到底被水月庵的智通和地藏庵的圓心拐走，厥後也不知景況如何，想來以老尼姑平日的行動，不是被拐去為奴為婢，就是做暗門子服侍男人去了。

“癡人。人家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偏我是個傻的，也隻能心甘甘心被你害了……”

“越說越離譜了。我們這裡頭，人都是齡官是個癡的。若要我看，她那癡心若果然有朝一日了結苦衷，也就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你這癡心，卻隻會害人害己。”

釵黛兩女躡手躡腳轉到山石深處，垂垂的看不到那兩個學戲的女孩子了，她們的說話聲卻隨風飄了過來，仍然是清楚可聞：

菂官福薄，不久以後就放手人寰，藕官過年過節總不忘祭掃，常常傷情落淚，卻仿著世上那些死了女人的男人，把新補上來的小旦蕊官視作續絃普通，仍舊是你疼我、我疼你普通的親熱。

卻見那小旦扮相的女孩子來回踱了幾步，忽而淚珠似成線的珠子普通落下來，一邊墮淚，一邊向那小生扮相的女孩子哭泣說道：“你對我的一番情意，我天然是深知的。隻是天底下的事情，本來就冇這般事理的。我常聽人說，六合間都賦陰陽二氣而生，孤陰不生，孤陽不長。我們這不上不下，不倫不類，不陰不陽的，說出去又算甚麼？”

黛玉心中猜疑，待細心看時，卻見她一張白淨如玉的麵孔罩上了一層羞色，那一種瞻前顧後的神態竟是常日裡見所未見的，一時候卻也呆住了。

寶釵卻回過神來，放動手中的茶杯，深深歎了口氣道：“實是騙你不過。這此中之意，你既已深知，自該曉得她們隻是混鬨，將來待到陰陽兩隔、存亡兩難之時，倒是悔之晚矣。”

不想寶釵聽了這話，俄然間神情大變，連手中的茶杯都拿不穩，濺出來很多。

那小旦扮相的女孩子垂垂軟了下來，靠在小生扮相的女孩子肩頭，呢喃似的說：“罷了，罷了。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走一時算一時吧。隻是你莫要悔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