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隻顧想著苦衷,任由著鶯兒籌措,未幾時已清算安妥,披著件家常穿的蜜合色大棉襖擁被而坐。鶯兒又從暖壺裡倒了一鐘水,奉於寶釵,寶釵張口喝了,心中猶在想著阿誰夢,想起夢中薛阿姨的抱怨,內心難受之至。
鶯兒似懂非懂,隻得應了。寶釵說了這話,心機似安寧了很多,想起阿誰可怖的夢境來,也不像先前那麼驚懼了。主仆三人清算安妥,便安息了。
茜雪想起寶釵的那種病,不由得暗自歎道:目睹將近到臘月間了,恰是深冬時節,旁人唯恐天冷,日裡夜熟行爐湯婆子諸物不離身,女人病發之時倒是渾身冒汗,得瞭如許古怪的病,幸得女人為人刻薄,故無人腹誹。隻是這般病症聞所未聞,將來如果嫁了人,可如何是好,豈不是惹婆家嫌棄,也怪不得薛阿姨見王夫人成心親上加親,就趕著逢迎了。
寶釵聽了,和鶯兒對望一眼。鶯兒和香菱相處的日子比茜雪久些,曉得她受寶釵耳濡目染頗深,一定把薛蟠妾室的位子看在眼裡,正在擔憂間,就聽到寶釵叮嚀道:“鶯兒,你出去看看,若她還在那邊,叮囑她重視身子,若她有話想對我說,教她過來就是。”
鶯兒承諾一聲,忙披了外套出去看時,見香菱仍舊在那邊盤桓,不曉得在想些甚麼,北風拂動她衣角,顯得格形狀隻影單。忙將寶釵的意義向香菱說了,香菱遊移半天,卻道:“並無甚麼想對女人說的。夜深了,還請女人淩晨安息,我這就歸去了。”
茜雪心中感覺驚奇,未及多想,未幾時已進了屋,鶯兒早聞聲動靜,迎了過來,笑著問道:“如何去了這麼久?”又見到兩大桶熱水,咋舌道:“這些水連沐浴都儘夠了。難為你大半夜裡辛苦。”
茜雪曉得鶯兒是從小奉侍寶釵的,深知寶釵平常起居習性,是以對其言聽計從,聽了鶯兒的話,就慌鎮靜張去廚房裡尋熱水,剛出了門,走在外頭連廊上,隻感覺北風劈麵,暗中叫道“好大風!”又覺此中異化著雪粒打在臉上,忙舉了燈籠細看時,卻見地上樹上已經鋪了薄薄一層了。
茜雪驚魂初定,笑著趕上去道:“我當是誰呢,倒唬了一跳,想不到倒是香菱姐姐。聽女人說,香菱姐姐大喜啊。怎地半夜不去睡覺,也不去奉侍太太,站在這風口裡做甚麼?莫不是歡樂得狠了,睡不著覺?你身子骨弱,留意彆著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