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孃知唐瀠醒了,將她放下來想牽她走,哪知眨眼的工夫她便撒腿朝前跑了。腳步不穩,搖搖擺晃如爛醉之人,乳孃憂心她跌傷忙追,皇後疾步上前將她安穩抱著,才向乳孃問道:“本日如何?哭鬨未曾?”
屏風隔開裡屋與正殿,擺佈又有內侍宮娥,唐玳與唐琰即便獵奇也不敢探頭去看。唐琰尋不到機遇發問,隻好藏在內心,悄悄入坐。唐玳坐著,抓頭搔耳,後知後覺地憂心唐瀠的處境,很有些慚愧。
“吵架可免,要罰。”天子金口玉言,擺出了經驗孩子的架式總不能馬上軟言報歉,他嚴厲正色地抱走唐瀠。
皇後點頭,唐瀠小手勾著她的脖子,忽閃忽閃地眨著大眼睛,似有話要說。教誨小孩需得鼓勵,週歲時學步學語,最是緊急,皇後定睛看她,眸中儘是鼓勵誇獎之意。皇後的眼睛長而不細,眼角微微吊起,哪怕洗儘鉛華也暗含幾絲嬌媚,平素與人說話卻以內斂的氣度涵養將嬌媚藏匿於無形,最是撩人。
正殿禦階之上,天子執筆批閱奏摺,唐瀠在他身邊“挨罰”――小屁股坐著唯有九重天子可坐的龍椅,懷裡捧著禦賜的一碟精美糕點,一小塊拿在手裡啃得坑坑窪窪,另得禦前總管徐德海服侍擦嘴擦手。
天子宣他入內,看了眼唐瀠。小孩兒果然懂事,拿在手裡的糕點遞給徐德海,嘴角手縫擦潔淨,冇規冇矩胡亂盤著的小腿也如天子般垂落下去,雙手扶膝,正襟端坐。半生不熟的小大人模樣,天子眼裡笑意愈濃,糕點是藩國新進貢的,未央宮想必冇有,便叮嚀徐德海派人送些疇昔。
天子皺眉,他向來不喜動輒哭鬨的孩子,此番讓唐瀠來謹身殿聽政,是蕭慎發起,他又聽聞唐瀠靈巧,這才恩允。
短短幾個時候,唐瀠收成頗豐。天子固然病弱,倒是位從諫如流的明君,覲見的大臣並非皆是世家望族出身,不乏五大三粗忠心耿耿之人,談及朝政短長民生盈虧便紅脖子瞪圓眼,很有幾分與天子力圖態度的意義。天子胸懷廣漠,溫文爾雅,耐煩聆聽少言寡語,若言語必一針見血,使大臣心悅誠服地領旨辭職。
小兒輕易睏覺,唐瀠撐了一個下午實在不易,歸去時趴在乳孃背上睡得直吐泡泡。鄰近未央宮,鼻尖模糊嗅到芬芳的暗香,她驀地展開眼睛,不遠處的房簷下,皇後倚閭而望,隆隆寒冬中,一呼一吸凝成淡薄的白汽,她晚妝雲鬢,丹蔻十指溫婉地交叉於身前。白汽愈積愈厚,她的目光透過白汽穿過宮牆夾道,看向粉妝玉砌的小女孩,她在那白汽中彎唇含笑,似盈手一握,將夜夜星輝攬於懷裡,透亮溫熱至眼底、至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