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前來上稟時,唐瀠才自武英殿返來。
太後坐在榻上,身後是適意留白的紅楓座屏,硃砂赭色透染的楓葉將她的膚色襯得越加慘白孱羸。徐九九向她稟事,她聽著,手上行動卻未停歇,已將一本奏疏翻開來,聞言,卻頓了一頓,問道:“尚書這般,為何故?”
吃緊地望了眼自鳴鐘,離宮門落閘尚早,唐瀠忙令池再領人,將王泊遠恭恭敬敬地請進宮來。
接連數日,王泊遠見與他過從甚密的同僚紛繁阿臾阿諛於蘇燮,心中牢騷愈積愈深。恰好,即便不在一個衙署辦事,早朝時總會與蘇燮打上照麵,他若閃現出不悅之色,不免落得氣度侷促的名聲,隻好生硬著臉扯出笑容來,酬酢一二。
蘇燮是既得好處者,蕭慎身為左相又爵封安國公,他哪會在乎右相的官位。顏伶……唐瀠想著這阿舅,蹙眉深思了一番,很快又將他解撤除,那麼——
這是閨中私事,哪好上疏?清河便與奉養太後的近侍徐九九將此事隨口說了一說,這情麵便是儘到了,到底是旁人家事,犯不著為遠親開罪吏部尚書。
太後聞言,眉峰微蹙,將手中筆擱下,倒是以拳抵唇輕咳半晌。待歇止後,她的麵色染了幾分紅潤,孱羸的觀感卻並未因之而銳減,這略有些駭人的衰弱與慘白像是已經深深植入骨髓,紮根血脈,難以斷根。
有誌於宦途之人誰不想出將入相?王泊遠兢兢業業了六年,偶然在官居二品的吏部尚書之位止步不前,好不輕易比及顏遜死了,這相位總該為他囊中之物了罷?
忍冬憂心忡忡地奉上清茶,她接過,飲下,緩了半晌,便道:“遣人至宣室殿,讓天子晚間勿要過來存候了。”該如何挽救,需由天子親來,不然,王泊遠那處隻會當天子是奉母命,纔不得已而為之。
翌日,唐瀠早早地去了未央宮,入殿後按例奉茶存候,卻不落座與太後小敘,而是端方恭謹地立於她麵前,垂首,微抿著唇。
眾口難調,不異的一件事,能讓此人戴德戴德,亦能讓那人生出抱怨,人間事本就常常抱憾。
徐九九又照原話上稟:“說是庖廚備下的飯菜恐分歧口味。”那夫人平白無端捱了家暴,本身也想不明白得很,思來想去隻好這般相告清河。
蘇燮升任右相之詔令,蕭慎是三朝老臣,明白天子的企圖,便偏向於明哲保身,勿要步步緊逼,不然天子兩年後親政定然“杯酒釋兵權”。
平常女人受了夫家委曲,自是忍氣吞聲,這夫人卻與清河大長公主的駙馬高湜是遠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