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顏邕與顏遜生隙,數年來,這裂縫不但未能彌補,反而日漸加深擴大。戶部尚書顏伶開初甘為和事老,欲使兩位兄長放下成見,言歸於好。他也知,本身是弟弟,說話分量輕得很,勸不下,他便作罷。
床榻上,太後背靠迎枕,三千青絲潑墨般披垂,垂落在纖塵不染的烏黑中衣上。她的麵龐難掩倦怠,銅燈披收回昏黃亮光,垂垂充滿細緻津潤如白釉般的肌膚。
很快,使節便悟出他已犯了君王大忌,君王從不需多嘴之人,更不需妄自測度聖意之人,他現在為巴結天子能裝模作樣地墜淚,今後亦能為奉承彆人道出禦前奧機密事。
公然,話音剛落,天子積冰累霜的臉龐仿若東風拂過,寒雪溶解,唇畔更模糊約約暴露笑容。她未說歇,亦未說不歇,倒是將禦筆擱下,合上奏疏。
顏相?死得好。
竟寧六年,白商素節。
宣室殿,贈禮的使節禦前回稟,道朝中諸公何人赴宴何人禮至人未至何人二者皆未至,亦可憑此洞悉朝臣陣營為甚。
竟寧元年春,科舉取士,甄奇錄異,燕京翰林院,士之淵藪。
忍冬奉侍她重新躺下,想起甚麼,忽又疑道:“顏相……哪是善罷甘休之人?這暴卒……”她頓了頓,冇往下再說。
半晌後,家令與禮官入內,夜色深沉,應無遠客了。
到底是堂兄弟,未到反目成仇的境地,卻已實在地演變成針鋒相對。於政見上亦是如此,顏邕曾借嫡次子的婚事歸附皇室,亦故伎重施,約莫一年前便與蕭慎結為親家。
天子雖尚未親政,躬身碎務六載,與太後聯袂,期間往各處安插親信親信,朝野高低皆布著耳目。這耳目有新的,也有舊的,獻懷太子當年在閬風苑遇毒身亡,戔戔宮人何敢暗害嗣君,天子未曾將此事放下的。成心密查,哪能逃得過她的耳朵?
次年初,建元竟寧。
“太後那兒,歇了未曾?”先帝陳列於謹身殿的自鳴鐘,現在置於宣室殿,天子往那處看了一眼。夜深了,她不便疇昔,如果阿孃入寢,反將她擾醒,得不償失。
使節更加惴惴不安,伏地不起,雙肩狠狠顫栗。存亡攸關,他已全然忘了禦階上的那位天子,僅僅正值豆蔻,若在平凡人家,不過是位待字閨中的嬌俏小娘子。
逢十壽貴,安國公五十大壽,百官來賀,高朋滿座。
蘭既春敷,菊又秋榮。安國公京郊彆業,池畔青竹,檻外秋菊,冷風習習,花天錦地觥籌交叉。
青黛恭謹答道:“剛纔,未央宮亦遣宮人來稟,殿下早歇,陛下勿要牽掛。”太後與天子母女兩人,即便再繁忙,無時無刻不惦記相互。豪情深厚至此,便是血親骨肉亦是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