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案上置有紙冊,頁腳起了褶皺,應是有人常常翻閱而至。每一頁,官宦蜜斯、世家仕女的生辰、家世、嫡庶、品性、麵貌,寥寥數筆概過。禮部新錄的適齡待嫁美人名冊,顏遜捧起來,徑直翻到褶皺最深的幾頁,其上,被人劃過幾條硃砂筆跡,顏遜細心詳確地看著。
謹身殿內,除卻屏風後聽政的三人與宮娥內侍,僅天子、顏遜與劉兆和三人罷了——掌起居注的中書舍人臨時不提。三個男人,無腳本台詞,同場飆戲,分外純熟。被迫感染了數年厚黑學的唐瀠忍不住在內心感慨:人生活著,公然端賴演技。
皇後坐在榻上,隻悄悄品茶,不發一言。
唐琰年逾十四,半年前已出宮建府,生母壽王妃再乘機久留於禮分歧,建府之時便奉詔還家。是以納娶一事是由帝後籌措——說是如此說,天子孱羸如此,政務繁忙,他得空分/身,實則皇後一人細心比對適齡美人的出身、品性、麵貌,務要為實在與本身情分甚淺的過繼子唐琰擇一佳婦。
演技麼,唐瀠宿世兼職演員,可謂與生俱來。隻是,她小,在實際機遇。將來,也未可知。想到這兒,唐瀠不由看向唐琰,他已入朝涉政。唐琰夙來正襟端坐,一絲不苟,沉穩持重。也是這沉穩持重,在他與弟弟mm之間劃下一條楚銀河界,涇渭清楚,朝臣幾次交口獎飾,弟妹卻更加疏離生分。
天子自稱賢人,既是人,孰能無過?天子能,後代史乘如何評說是後代的事,天子一日當政便一日無過無錯,大賢人矣。是以,天子眼裡,顏遜儕類,偶然極是討喜。
二人接踵步入耳殿,屏退擺佈,緊閉門窗。
顏遜上前一步,跪下,沉痛道:“臣附議。衝雲子欺上瞞下,奸佞狡猾,臣察人不清,險釀大禍,望陛降落罪!”
皇後掙紮,躊躇,思考,不安……各種龐大的情感針紮般在心中隱疼,聞聲響徹皇城的暮鼓聲時,又化為一片柔嫩,一涓溪流。她望向窗外,金烏西沉,紅霞滿天,不久後,還未長到她腰間的小七,會笑意盈盈地朝她跑來,摟住她,拿腦袋蹭她,甜糯糯地喚她“母後”,桃花眼彎作兩道亮晶晶的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