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長年織布。她說,年青時候,隻要冇有甚麼瑣事,每天她都能卸下一匹布。一匹布,二尺七寸寬,三丈六尺長。春季晝長的時候,她還能多織丈把。厥後她學會了織花布,將五顏六色的綵線一根根安在織布機上,經線多少,緯線多少,用哪種色彩,是要顛末周到計算的。但不管如何龐大,都冇有難倒她。五十年前,一匹白布的價是七塊兩毛錢,一匹花布的價是十塊六毛錢。她就用這些長布供起了爸爸的學費。
她歸天那一年,那架織布機散了。
這裡所說的細心,在我們方言的含義中就是指“會過日子”,也略微帶些描述或人過於鄙吝的苛責。
雜麪條也是我們素平常常吃的。也分兩種:綠豆雜麪和白豆雜麪。綠豆雜麪是綠豆、玉米、高粱和小麥合在一起磨的。白豆雜麪是白豆、小麥和玉米合在一起磨的。雜麪粗糙,做不好的話豆腥味兒很大。她卻做得很好吃。一是因為搭配比例公道,二是在於最後一道工序:麵善起鍋以後,她在勺裡倒一些香油,再將蔥絲、薑絲和蒜瓣放在油裡熱炒,炒得焦黃以後將全部勺子往飯鍋裡一燜,隻聽刺啦一聲,一股濃香從鍋底湧出,隨即滿屋都是油亮亮香噴噴的。
出產隊的體製裡,統統出產質料都是個人的,各家各戶都冇有棉花。她能用的棉花都是買來的,這讓她很心疼。一到春季,棉花盛開的時節,我和姐姐放學以後,她就派我們去摘棉花。去之前,她總要給我們換上特製的褲子,口袋格外肥大,奉告我們:“能裝多少是多少。”我說:“是偷吧?”她就啪地打一下我的腦袋。
她向來冇有丟過這類人。從一開端她就隔三差五讓我們吃花饃,遲早餐是玉米麪粥,白麪隻要過年和收麥時才讓吃得縱情些。過年蒸的白麪饃又分兩種,一種是純白麪饃,叫“真白鴿”。首要用於待客。另一種是白麪和白玉米麪摻在一起做的,看起來很像純白麪饃,叫“假白鴿”。首要用於自家吃。
“它們喂人,人死了埋到地下再餵它們。”每當吃菜的時候,她就會這麼說。
“你奶奶是個細心人哪。”街坊老是對我們這麼感慨。
路上看到一塊磚,一根鐵絲,一截塑料繩,她都要拾起來。“麵前冇用,可保不準甚麼時候就用上了。寧肯讓東西等人,不能讓人等東西。”她說。
厥後,她織的布再也賣不動了,再厥後,那些布把我們家的箱箱櫃櫃都裝滿了,她的眼睛也不可了,她才讓那架織布機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