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範文程第一次見到如許的汗王。這個金國的天命大汗,是個屠遍清河百姓,也不眨一下眼的人;這個令大明聞風喪膽的“奴酋”,是個手刃了妻兒兄弟,卻也未曾悔過的人;這個年過花甲的白叟,現在穿戴繡金蛟龍的褂袍,卻泣不成聲。
“汗王,費英東他——快不可了!”
十三歲之前,範文程從未去過赫圖阿拉。那邊名義上雖是明朝冊封的建州衛,但人儘皆知,那邊是胡人的地界。漢人不能去,胡人也不能來。在父親口中,胡人是殘暴和蠻夷的代名詞。很長一段時候裡,他也是如許覺得的,直到他師從龔先生的那一日起。
他還記得十多年前的阿誰夜晚,阿誰建州的八王子,現在的四貝勒,駕著烏雲獸,因為他的一封飛鴿傳書,連夜趕來了瀋陽。
佟養性一貫動靜通達,又彆故意機,汗王對他也是信賴有佳的。範文程冇有吭聲,比起佟養性這個二等總兵,他隻是個學士參謀罷了。
“回汗王,恰是。”
“遼東隻要二人可懼,一是李成梁,二是熊廷弼。熊廷弼現在有王化貞壓抑著,然李成梁雖死,但他生前的餘部現在皆身處遼地要職,實在不容小懼。”
龔先生聽到他的誌向,非常讚成,卻也會在末端補上一句:“若大家皆有這份憂心天下的心就好了……大明南戚北李的期間,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啊。”
龔先生如有所思,“如此燦爛,範家不過三代,怎就淪落至這步地步了?”
隻見他擱下卷軸,喃喃道:“你曾說,她臨走之前,還囑托你來投奔我……”
“是的,恰是我的曾祖父。”
當時範文程並不明白,先生為何會感慨這最末一句。時龔先生門下,有遼東各路世襲名將的後嗣,皆是非富即貴,範氏一族雖為名仕以後,曾祖範鏓曾兵任兵部侍郎,舉家從客籍江西遷來瀋陽,最後因伉直忤嚴嵩而離職。祖父為批示同知,得遼東總兵李成梁關照,到了父輩,已是門庭蕭瑟。比起門下其他絡繹不斷的拜師授業者,顯得毫不起眼。當時有一弟子,乃是寧瞭望族以後,名叫做祖大壽。祖氏一族,自宣德年間便世襲寧遠衛軍職,到了萬積年間,已是寧遠鎮守寧遠的援剿總兵官,跟從李成梁,任遼東副總兵官。
“冇想到,連這祖仁的兒子都能提刀上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