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靠近引信時,他瞥見炮管上的錨紋火漆——那是王巧兒今晨加急刻的,說「錨能鎮浪,亦能鎮炮」。他搖點頭,甩開這不相乾的遐想,火苗刹時舔舐到引信。
江彬踹了他一腳,卻在低頭時瞥見本身靴底的「工」字火漆印——不知何時沾了血,竟像朵盛開的花。「因為這槍裡灌的不是銅,」他望向崖頂垂垂消逝的硝煙,神銳銃在手中泛著寒光,「是陛下和巧兒女人熬的心血。」
宣府疆場,江彬踩著積雪逼近韃靼堡壘,靴底碾過幾具豹房懦夫的屍身——他們手中的「神銳銃」掉在身側,火門蓋大敞,槍管裡結著冰碴。這是王巧兒新製的燧發槍,因擊發迅猛被朱厚照賜名「神銳」,現在卻因槍管進雪啞火,成了殺人凶器。
他抽出腰間的神銳銃,對著天空連開三槍,槍聲在山穀間迴盪,驚起幾隻寒鴉。這槍比傳統火繩槍短上三分,燧發裝配的銅扳機刻著極小的「工」字,是王巧兒用鬆煙墨拓印的鐵錨紋變體。
江彬站起家,望著漫天飛雪,俄然想起陛下在早朝的吼怒:「內賊不除,火器難精!」他摸入迷銳銃,對著星空扣動扳機,燧石擦出的火星濺在雪地上,好像永不燃燒的火種。牛二虎湊過來,頸間掛著半截火漆印,甕聲甕氣地問:「批示,咱這槍咋就比韃子的強?」
「狗孃養的!」他一拳砸在雪地上,濺起的冰碴混著血珠,「內賊通敵,拿咱匠人的血換銀子!」
申時初刻,聲援的宣府衛所兵扛著火藥箱趕到時,瞥見豹房懦夫已在崖下布好炮陣。十二門紅衣大炮被喚作「神銳炮」,炮身朱漆下模糊可見螺旋紋,那是王巧兒參照神銳銃膛線改進的「穩彈紋」。炮長牛二虎縮在炮車旁,臉上血痕未愈,正用袖口擦拭炮管上的「工」字火漆印——這印子需經七道火試,稍有偏差便要重鑄。
「咚——」
江彬昂首望向鷹嘴崖,積雪覆蓋的崖壁如刀劈斧鑿,頂端韃靼人閒逛的黑影象嵌在天幕的鐵釘。他俄然想起陛下在豹房摔碎的青銅炮模型,想起那聲「仰攻需借陣勢,用著花彈轟崖壁!」——當時陛動手裡攥著的,恰是王巧兒畫的螺旋紋膛線圖。
鷹嘴崖回聲而塌,碎石混著鐵蒺藜如暴雨般傾瀉,硝煙中傳來韃靼人驚駭的呼號。江彬被氣浪掀得後退半步,撞在炮車上,卻瞥見崖頂的積雪如雪崩般滑落,將殘存的韃靼兵儘數埋葬。衛所兵趁機衝鋒,刀盾手在前劈開雪路,長矛兵緊隨厥後,喊殺聲蓋過了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