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還在拆溫彥之台柱的張尚書,現在捧著兩張圖紙,總算是曉得了溫彥之真有幾分內功,不由喃喃:“如此人才竟困頓於內史府啊……”
刷刷刷。刷刷刷。
齊昱右手靠在肩輿扶手上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目光通俗,像是在看一塊呈色尚佳的璞玉,隻點了他一句:“你便是木之於風,堆之於流……”
加上張尚書前車之鑒,此時更未有人置喙,便都順服地恭喜起溫彥之連升兩級來。
溫彥之在他十、分、和、善的目光中,吞下了前麵的話,心想莫非是皇上感覺,“公雞打鳴”喻“言語討嫌”不敷安妥?
齊昱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和藹道:“罷了,張尚書憂心水患,也是累了。明日起便在家歇著罷,先讓鄧侍郎暫代你攜領工部。”
張尚書倒吸一口寒氣,刹時伏倒在地叩首:“臣該死,臣該死!臣並不是那般意義!臣覺得,能效命禦前為皇上錄史,亦是溫舍人才高八鬥,故得以委任,然溫舍人如此才調,更應為全百姓生出分力——”
黃門侍郎遂妥當記了,隻待明日過與吏部、禮部。
還跪在跟前的張尚書聞言雙手失力,跌在一旁驚駭地看上來:“皇……皇上……”
齊昱隻感覺本身後腦勺模糊作痛,一時有些喪失了言語的才氣。
溫彥之不語。
“是朕要謝溫舍人。”齊昱的眼睛彎起都雅的弧度,像是夜空中的新月,這一言說出,好似回到二人初見之時普通,“但是,內史府一眾史官已有了些年紀,不再適應禦前錄史,你此後還需暫代起居舍人一職,直至內史府找到合適人選。”
齊昱瞧著麵前正在最後一幅草圖上添筆的人,此人神采當真專注,雙眉微微蹙起,眼神中有一貫的莊嚴與果斷,乃至能夠說是固執。臉上因鼻衄而有些花,鼻中胡亂塞了根白絹,薄唇邊也有些血漬,都是被方纔那些要湊趣他的朝臣給糊的。
——你不是對朕都感激涕零了嗎?
“照張尚書的意義,”齊昱看著溫彥之正在畫作的圖紙,目不斜視道:“給朕錄史的,都是屈就了,隻要在張尚書身邊做事,纔是朝廷棟梁?”
齊昱笑看著他:“可你不忍,張尚書也未感激你,該是落井下石的時候,仍舊是對你落井下石。”
齊昱:“???”
齊昱靠在肩輿上,望天空:“張尚書這小我,做出一副剛烈忠貞、直言不畏的模樣,實則最會捧高踩低。哪天若你落在他手裡著了道,你墳頭的第一抔土,定是他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