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屋裡的佃農比他設想的多,一個穿過大男式棉袍的小女孩,生得小巧敬愛,懷中抱著一隻通體烏黑、右後腿上蒙著滲血繃帶的小狐狸;左邊是一個端倪清秀的年青羽士,身穿一襲寬袖博帶的青色道袍,手裡端著一本冊頁泛黃的古書,極黑極亮的頎長眸子裡映著火光,顯得格外通俗而不成捉摸;坐在他身畔的年青女子神態嬌媚妖嬈,化著過分濃豔的妝麵,服飾富麗而誇大,過大的衣領裡暴露大半截飽滿的胸脯,明顯是個風塵女子;再往左邊是一個神采怠倦的中年男人,玄色蹼頭帽上落滿了灰塵,棉袍的袖口和肘部磨損得短長,身邊擱著滿滿鐺鐺的雜貨擔。
“還好有這座板屋,總算不消睡在雪地裡。”女孩脆生生而充滿悲觀的聲音激起了一陣附和的笑聲。她逗弄著懷裡的小白狐,後者則用輕柔的呼嚕聲作為答覆。
“內裡這麼吵,恐怕我是睡不著嘍。”風塵女子嘖嘖歎道,“可惜在這窮鄉僻野,找不到甚麼樂子,真無聊啊。”
這或許就是他的結局了。永無儘頭的流亡終究走到了絕頂,他即將死在這個不為人知的雪夜。統統都將追跟著他的滅亡而消泯,他的罪孽,他的懊悔,他的痛苦與折磨都將被大雪袒護,化為來年春季冰雪溶解時一抹淡淡的印痕。他終究能夠獲得最後的安寧和救贖。
木門出極不甘心的吱呀聲,光和熱傾瀉而出,屋子裡的人不約而同地抬開端,驚奇地望著新來的突入者。
烏黑的天幕彷彿一口倒扣的銅鼎,重重壓在他頭頂上方,。北風在他耳邊狂怒地吼怒,將冰冷的雪葉和粗糲的沙塵狠狠投擲到他臉上,被凍僵的皮膚仍然能夠感到生猛的刺痛,眼睛――固然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冇有瞥見的需求――幾近冇法展開。而越來越多的雪在地上堆積酵,纏住他日趨沉重生硬的腿腳,每走一步都彷彿拖著千斤重量。他能感受體內的力量垂垂淡薄,恰如他每況愈下的體溫。
接下來有半晌的沉默,他重視到劈麵床上的人始終冇有說話。北風還是在板屋外氣憤而徒勞地吼怒,彷彿一隻孔殷尋求複仇的猛獸,滋擾著人們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