炯七一怔,見她的雙眼敞亮而又清澈,眸中溢滿了樸拙。如此,也未躲避,皺著眉頭,便以一種判定的語氣說道:“自是痛恨。”說著,他又朝早已行遠的方狷車隊望去,一字一頓,非常清楚地說道:“吾平生所願,便是以己之力,重耀門楣!”他這話說得極輕,卻,極是沉重。
因這老婦的不端方,夙英瞬時蹙起了眉。她方要出聲嗬叱,再一看便瞧清了那老婦的臉。頓時也啞了口,硬生生壓下肝火,低聲對周如水道:“千歲,那老婆子是謝姬宮裡的餘嬤嬤。”
“以己之力,重耀門楣麼?”周如水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明顯是個尚未及笄的天真小姑子,現在,她的眸光卻清幽得彷彿老衲入定。她漸漸地,文雅地將車帷掛起,腰身挺得筆挺地盯著他,俄然轉了個話頭,緩緩地說道:“你們都瞧不起那柳鳳寒,我卻在最後一刻對他刮目相看了。世人常常都咽不下胸中的那股子惡氣,即便是我,也老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哪怕粉身碎骨魚死網破,也毫不肯吃悶虧。但昨日,柳鳳寒卻生生受了悶虧。乍一看,是挺丟人的,但細心一想,卻又不丟人。這不就是世上最好的辦事術麼?既對世俗投之以白眼,亦又與之同流合汙。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若不是個商戶,倒是個豪傑了。”
這話綿裡帶針,直是不將謝姬放在眼裡。
現在謝姬派了她來,目睹那些個宮娥寺人縮頭縮腦的模樣,可見都被她整治得差未幾了。
見他這行動,周如水一呆,緩緩地,她澄徹清幽的眼中透出了和順,秋光爛漫中,她悄悄地朝他一笑,隨即,便放下了車帷。
這一刻,炯七定定地看向了周如水,分歧於常日裡死寂的眸光,他的眼中好似萬千光彩在湧動,那是一種深切骨髓的彭湃感情,好似伯牙遇子期,高山遇流水。他冇有說半個字,卻將右手比向心口,沉默而慎重地朝周如水躬身一禮,這是左衛的敬主之禮,曾多少時,他隻對先太子洛鶴做過。
聞言,周如水精力一振,抬起了眼來。
謝釉蓮入宮時帶的四個婆子冇一個是省油的燈,這餘嬤嬤是個灶房出身,身材比之普通婦人要高大威猛上很多,直是腰肢肥壯,力大如牛。她長得也不好,實是副滿麵橫肉的凶像。後廷當中,餘嬤嬤清算下人的刁鑽手腕算不上第一,也能算得上第二。昔日裡,任是旁的姬妾宮婢嚼了謝姬的舌根,都是由她出麵整治經驗的。見慣了她的惡相,也怪不得夙英見了她眉頭蹙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