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裎的話半點不留餘地,目無尊上,目無國法,哪另有他昔日裡卑躬屈膝謙遜有度的模樣。因了他的話,周王青灰的麵色紫脹,嘴唇微動,渾身震抖,想他縱橫一世,哪曾這般受人磋磨,更磋磨他的還是他的孽子!然他如何忿忿,半晌,愣是未吐出半個字來。
她這一聲帶著哭音,實是悲慘至極。更方纔周王幾聲孽畜叫公子裎心不足悸,現在再聽周如水這聲,他反射性便是一唬,再聽她提早歲之事,更是怒憤交集,目露凶光反嘴便道:“我亦恨今晨留你性命!”說著,他亦有些破罐破摔,挑釁地指向橫在塌上奄奄一息的周王,狂笑道:“如何?他逼死你生母兄長你卻半點不恨?如此,你又算甚忠孝?更我本日所為,但是承他衣缽!當年他曾道,賢人不能違時!亦更不得失時!今兒個不就恰是個變天的好日子麼?我為天下人奪了這天下又如何?”
公子裎一時駭然,都道螳螂撲蟬,黃雀在後,公子裎怎會想到,這厥後居上,將他做甕中鱉的,竟會是周天驕這姑子?
望著因病頹廢臥倒在塌的周王,公子裎心中劃過一絲嘲笑,他自小在宮中便不甚起眼,婁後不待見他,周王對他亦是有視無睹。上所不喜,下必欺之,遂幼年時,便是他殿中的宮婢寺人都曾欺他辱他。冷飯餿食,冷言厲語,昔日裡他不知受過多少。背麵,若不是他一心讀書,作出一副沉迷詩文的模樣奉迎了周王,叫周王能偶爾想起他這不爭不搶,有些才調的兒子。他的了局,或許便與現在那些個被他斬殺在高牆下的庶兄弟們無甚不同了。
人之平生, 總歸會有這麼一瞬息, 大徹大悟,大悲大痛,知任何事都無以轉圜,遂隻能抽刀斷水, 破罐破摔,要麼不破不立,要麼土崩崩潰, 隻為求個了斷。
這事說來也是古怪,這些年來,周王常食丹藥,身子還算健朗,哪知一夕之間俄然倒地, 神態不清,萬事難理, 宮中大夫全診不出個以是然來, 遂群龍無首, 朝中高低全亂了陣腳。這當口,早便因周如水嚥了口惡氣的公子裎倒是心念一動,在與符翎謝釉蓮聯手同謀構陷周沐笙後,目睹著周沐笙被一張草蓆送出宮外, 再見公子詹守在周如水塌旁直是萬事不顧,全被困住了陣腳。他邪思陡生,與符翎一道反叛,綁了謝釉蓮那尚在繈褓中的小公子作人質,繼而威脅謝釉蓮與他們一道謀逆篡位。
他這般一問,周王的神采更是脹紅,他已是強弩之末,力不能漂鴻毛,聲不能震天徹,臨了臨了被一小兒欺辱至此,也是目眥欲裂,掙紮好久,終究啞然咒出了一聲:“孽畜!”卻哪想,這話音未落,公子裎已是暴起,從袖中猛的抽出一把匕首,毫無躊躇地便直截插入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