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符翎開口,便一向作壁上觀的謝釉蓮卻緩緩抬起了臉來,她神采幾番變幻,斯須,漸漸走至周如水身前,有些崇高,有些孤傲,目露憐憫,朝她道:“現在甚麼都晚了,你便是踏出這殿門,也是蜉蝣撼大樹,杯水救車薪,何必呢?”
篡權奪位,弑父相爭,比九死平生更難,那冕旒太沉,並不是等閒可奪的。如果輸,便是死。這兒的統統人,大至天孫貴女,小至門前走狗,都唯有死路可去。
“可若你們都敗了呢?”周如水昂首看她,眸中帶著清月普通的薄涼。
而現在,周詹與周裎怕都正在周王塌旁爭位了,她若去了,也不知是福是禍。隻是是福是禍,都是自個選的,她們都是運氣這張大網裡的魚,誰也逃不掉。
聞旋絃歌而知雅意,明知周沐笙被她二人所殺,周如水卻要走出這殿門,不與她們你死我活。可見,她還在乎活著的人,隻是那人,是周王,還是周詹呢?
隻她說這話時果斷至極,待對及周如水不見一絲顛簸的潔白神情,她卻忽覺著有些刺目,嬌美的麵上寒意密佈,眯了眯眼,成心說道:“更何況,兩日前,你二兄的屍身被扔去了亂葬崗,當夜,你父便病得下不來塌了。厥後,周裎以清君側之名大開殺戒,諸公子死的死,殘的殘,你在病中,竟未聽著外頭的廝殺聲麼?你來這一起,就未聞著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麼?”
公然,便見符翎微微揚起下顎,盯著她的目光比昔日裡寒涼很多,帶著徹骨的冷酷,淡淡道:“便是造反了又如何?這些年來,周室失德,禮崩樂壞,道台一座接著一座的蓋。你父為求丹登仙,將民脂民膏全都扔進了丹爐當中,乃至百姓不能安其所,生民難以立其業,周土昔日裡的安康民泰,均成了過眼的雲煙!如此,便是有誰反了,也是料想當中,也是適應天理不是?畢竟,這天下間最最令民氣惡的壁虱,不正就是你父麼?”
她望著符翎,連胸肺中的痛感都變得麻痹,淚水難以按捺地滴落眼眶,她自嘲一笑,漸漸地說道:“遂現在情境倒置,本相明白。阿姐這恨透之人,可另有兕子?畢竟這被害之人,害人之人,皆都是我的嫡親。若要連坐,我身在這局中惶惑不知,亦是罪惡不是?”
“你二兄給我的洛鶴償命了!”見她終究色變,符翎冷冷一笑,轉眸,瞥了眼低頭撫袖的謝釉蓮,柔媚的聲音異化著利刃,在室中低低響起,又沉沉落下,她道:“前兒個周裎將你二兄告了,道是他以巫蠱謾罵你父。你父惜命得很,當即便下命去查,這一查,還真在你二兄府中查著了咒人道命的桐木人。不但如此,更查著了他的親筆帛書,那上頭,可滿是謾罵你父的惡言。如此,你父那裡再能容他,縱他誓不伏法,也終是一盅毒鳩飲下,被扔去了亂葬崗了。”言至此,符翎眯了眯眼,盯著周如水碎裂的神采,持續火上澆油道:“你可知有多好笑麼?洛鶴離世這麼些年,你二兄兢兢業業苦了這麼些年,可到頭來,你父還是見他不喜,罪證查出時,他拒不認罪,你父卻道,他的存在本來就是謀逆!你瞧,他到底都不如洛鶴得父喜!掏心掏肺也是譽少而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