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兒姓陳,名仁美,是曹州府聞名的能吏。吳氏將他請來,把被屈的景象奉告了一遍,央他從中設法。陳仁美聽了,把頭連搖幾搖,說:‘這是強盜報仇,做的騙局。你們家又有上夜的,又有保家的,如何就讓強盜把贓物送到家中屋子裡還不曉得?也算得個特等草率了!’吳氏就從手上抹下一副金蜀子,遞給陳頭,說:‘不管如何,總要頭兒操心!但能救得三人道命,不管花多少錢都情願。不怕將地步房產賣儘,咱一家子要飯吃去都使得。’陳頭兒道:‘我去替少奶奶設法,做得成也彆歡樂,做不成也彆抱怨,俺有多少力量用多少力量就是了。這遲早,他爺兒三個恐怕要到了,大人已是坐在堂上等著呢。我從速替少奶奶辦理去。’
“那於朝棟的半子倒是一個秀才。四小我身後,於學詩的媳婦也到城裡去了一趟,商討著要上控。就有那老年見過世麵的人說:‘不當,不當!你想叫誰去呢?外人去,叫做事不乾己,先有個多事的罪名。若說叫於大奶奶去罷,兩個孫子還小,家裡借大的奇蹟,端賴他一人支撐呢,他再有個是非,這家業怕不是眾親族一分,這兩個小孩子誰來扶養?反把於家捲菸絕了。’又有人說:‘大奶奶是去不得的,倘如果姑老爺去走一趟,到冇有甚麼不成。’他姑老爺說:‘我去是很能夠去。隻是與閒事無濟,反叫站籠裡多添個屈死鬼。你想,撫台必然發覆原官鞠問,即使派個委員前來會審。官官相護,他又拿著人家失單衣服來頂我們。我們不過說:那是強盜的移贓。他們問:你瞧見強盜移的嗎?你有甚麼根據?當時天然說不出來。他是官,我們是民;他是有失單為憑的,我們是平空裡冇有證據的。你說,這官事打得贏打不贏呢?’世人想想也是真冇有體例。隻好罷了。
老殘道:“那有這麼些強盜呢?”那人道:“誰曉得呢!”老殘道:“恐怕老是冤枉很多罷?”那人道:“不冤枉,不冤枉!”老殘道:“傳聞他隨便見看甚麼人,隻要不順他的眼,他就把他用站籠站死;或者說話說的不得法,犯到他手裡,也是一個死。有這話嗎?”那人說:“冇有!冇有!”隻是感覺那人一麵答話,那臉就垂垂髮青,眼眶子就垂垂髮紅。聽到“或者說話說的不得法”這兩句的時候,那人眼裡已經閣了很多淚,未曾墜下。那找尋物件的婦人,朝外一看,卻止不住淚珠直滾下來,也不找尋物件,一手拿著碗,一手用袖子掩了眼睛,跑住前麵去,才走到院子裡,就嗷嗷的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