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與庸亦遠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獨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六合覆墜，亦將不與之遺；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魯有兀者叔山無趾，踵見仲尼。仲尼曰：“子不謹，前既犯患如果矣。雖今來，何及矣！”無趾曰：“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夫天無不覆。地無不載，吾以夫子為六合，安知夫子之猶如果也！”孔子曰：“丘則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請講以所聞。”無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無趾，兀者也，猶務學以複補前行之惡，而況全德之人乎！”

仲尼曰：“丘也嘗使於楚矣，適見豚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眴若， 皆棄之而走。不見己焉爾，不得其類焉爾。所愛其母者，非愛其形 也，愛使其形者也。戰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資；刖者之屢，有為愛之。皆無其本矣。為天子之諸禦：不爪翦，不穿耳；取妻者止於外，不得複使。形全猶足覺得爾，而況全德之人乎！今哀駘它未言而信，無功而親，令人授己國，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哀公曰：“何謂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譭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規乎其始者也。故不敷以滑和，不成入於靈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兌。使日夜無隙，而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於心者也。是之謂才全。”“何謂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覺得法也，內保之而外不蕩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離也。”

子產曰：“子既如果矣，猶與堯爭善。計子之德，不敷以自反邪？ ”申徒嘉曰：“自狀其過以不當亡者眾；不狀其過以不當存者寡。知不成何如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遊於羿之彀中。中心者，中地也；但是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眾矣，我怫但是怒，而適先生之所。則廢但是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之自寐邪？吾與夫子遊十九年，而何嘗知吾兀者也。今子與我遊於形骸以內，而子索我於形骸以外，不亦過乎！”子產蹴然改容更貌曰：“子無乃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