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斜穿竹簾,在藥碾子上投下川貝母的碎影。葉承天握著棗木碾棒,看曬乾的川貝鱗瓣碎成雪粉,與新榨的麥冬汁在陶缽裡融會——麥冬汁呈半透明的虎魄色,黏稠如肺腑儲滿的津液,調入川貝粉後,竟在缽中凝成淺黃的膏,好似肺泡伸開時的溫潤形狀。“麥冬的塊根長得最像肺腑。”他用竹片挑起藥膏,紡錘形的紋理在陽光下清楚可見,“紡錘兩端尖,中間鼓,恰是肺氣宣發肅降的通道。”
蜜炙枇杷葉躺在案板上,邊沿的絨毛掛著虎魄色的蜜漬,葉片曲折的弧度與肺臟的舒張形狀無二。葉承天將半片葉子投入壺中,蜂蜜遇熱熔化,在水麵鋪出層薄如蟬翼的金膜,剛好接住上浮的川貝母鱗瓣——那些在岩壁發展多年的冰紋,現在在露水裡伸展,竟與枇杷葉的葉脈構成完整的肺部支氣管圖。“枇杷葉得秋金之氣,蜜炙後增潤肺之力,”他望著壺中高低沉浮的藥材,“就像給燥渴的肺腑搭了座潤氣的橋,讓川貝的清潤順著白露露直抵肺竅。”
醫案未竟,采茶女的竹簍聲已在門外響起。她麵色潤如蜜麥冬的虎魄光,掌心托著帶露的川貝母,鱗瓣冰紋在晨光中流轉,竟與醫案上“潤金”二字模糊照應。葉承天俄然輕笑,這味藥方裡的每味藥,原都是六合按骨氣備下的潤養符:川貝母得白露之清,麥冬承立夏之潤,梨皮吸背陰之露,紫菀護晨間之燥,杏仁降上逆之氣,合著竹節露的陰潤,在陶壺裡熬成了順時潤燥的甘露。
天剛拂曉,一陣短促的腳步聲突破了淩晨的安好。醫館的木門“吱呀”一聲翻開,帶進一股裹挾著晨霧與山嵐的氣味。一名采茶女跨進門檻,她雙手緊緊捧著陶罐,髮絲上還沾著細碎的露水,在晨光中閃閃發亮。身上的衣衿洇著大片未乾的露痕,深一塊淺一塊,像是被雨水打濕的水墨畫卷。她的指尖捏著幾瓣半枯的梨皮,梨皮邊沿捲曲,色彩暗淡,儘顯滄桑。
阿林靠近細看,發明川貝母的披針形葉片正朝著肺俞穴的方向發展,葉片頭緒與人體背部的肺經循行完整分歧。晨風吹過,鱗莖相互碰撞收回細碎的響,如同肺葉伸展時的呼吸聲。葉承天俄然將川貝母鱗瓣貼在《令媛方》的“潤肺散”條目上,冰紋與筆墨堆疊處,竟閃現出“以形歸經,以時取效”的古訓——本來千年前的醫者,早從草木的形狀與骨氣的輪轉中,讀懂了六合贈給肺臟的潤養之道。
走到醫館門口時,最後一縷陽光正給紫菀的白霜鍍上金邊。采茶女俄然想起,前日在背陰山坳采露時,曾見過這類開著絨球花的草——當時隻道是平常野草,現在方知根鬚裡藏著潤肺的暗碼。掌心的鬚根還在悄悄顫抖,與她的脈搏共振,那些被燥邪灼傷的肺絡,現在正被這株帶著雲台霧露的草木悄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