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醫館

藥臼的暗香漫過後園，正在揭示灸法的徒孫們俄然靜了聲，火盆裡的艾絨“壽”字與藥臼的粉霧遙相照應。阿林看著師父手中的玉杵，俄然想起二十年前阿誰霜降日，葉承天帶著他們在老鬆樹下挖茯苓，樹根的紋路與患者的經絡圖古蹟般重合，“當時您說，藥材的發展週期，便是六合寫給醫者的壽考暗碼。”他低聲道，目光落在臼中炒薏米的麩皮上，那些焦痕竟天然構成“康”“寧”二字。

葉承天看著藥圃裡新栽的艾草在夜風中伸展，莖稈的影子投在黃絹邊沿，竟將“百姓”二字的金箔豆割成“草”與“人”的形狀。特使的宣讀聲漸歇，金箔的光芒卻垂垂淡去，反而是患者們揉草藥的沙沙聲、分茶膏的瓷罐輕響、屏風前的筆尖遊走，在醫館表裡織成了更弘大的樂章——本來最高的嘉獎，向來不在禦賜的黃絹上，而在老農夫埋下的艾根裡，在采茶女分茶的笑靨中，在每個被治癒的生命與草木重新共生的光陰裡。

步隊裡另有位鬢角插著艾絨的老婦人，帕子上繡著七道棱紋的艾草，每片葉子的烏黑絨毛都是用患者們彙集的艾絨黏合而成，風吹過期竟能聞到陳年艾條的暖香；更有位少年舉著片畫著白朮的桑皮紙帕，稚嫩的筆觸裡，白朮的瘤狀崛起被塗成壽桃模樣，“先生治我脾虛時，說白朮是‘土中黃金’，”他踮腳將帕子塞進葉承天手中，“我畫了九十九個瘤子，祝您活到比老茶樹還久。”

“李秀娘，茶膏留些給後山的張獵戶！”葉承天俄然開口，目光掠過正在分茶膏的采茶女。竹製的茶膏模型刻著公英與地膚子的紋樣，明前茶膏的暗香混著蜂蜜的甜，在來賓們的袖間遊走。李秀娘昂首笑時，鬢角的地膚子果實剛好擋住半片黃絹，讓“百姓”二字的金箔落在她曾患濕疹的手背上，彷彿禦賜的封號，原是從百姓的痛苦裡發展出來的榮光。

堂中忽有山風穿堂而過，太病院玉匾的流蘇與隱世醫家的道袍同時揚起，艾絨煙霧趁機漫向西席，悄悄落在《骨氣藥案》的紙頁間。玄機子俄然指著某頁患者夾寄的蒲公英標本：“看這絨毛的倒鉤，竟與艾絨灸法的‘透邪’走向完整符合！”特使手中的玉匾此時也映出艾煙的影子，“杏林春暖”四字在煙霧中變幻成杏林圖景，每片樹葉都化作葉承天用過的草藥，在輕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訴說千萬個治癒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