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木門在身後吱呀封閉時,農夫聞聲草帽裡傳來纖細的“沙沙”聲——那是佩蘭葉片與麥秸摩擦的響動,像極了溝渠裡淨水漫過石板的淺唱。他摸著葉片上的120度夾角,俄然明白醫者的深意:本來每味藥都是六合寫給人間的多少題,佩蘭的三角是三焦的具象,鋸齒是經絡的延長,就連發展在水窪的特性,都是為了教會人們“以濕化濕”的聰明。當他走過梯田,草帽裡的佩蘭在晚風中悄悄搖擺,葉片的鋸齒邊沿在暮色裡泛著微光,恍若無數小劍,劈開了暑毒的重圍,也照亮了人與草木相惜相生的,藏在發展暗碼裡的千年共振。
農夫解開腰間浸著鹽霜的草繩,粗麻布衫褪下時帶起陣細響,暴露腰側兩道深紫的血痕——那是竹簍繩索在大暑驕陽下勒出的傷,邊沿翻著紅腫的皮肉,滲著少量血水,混著暑氣蒸騰的熱,像被火燎過的田埂。葉承天從井台旁的竹籃裡捧出顆大暑西瓜,瓜皮青中透白,充滿精密的霜點,清楚是長在背陰山崖的“水精”,觸手生涼卻不冰寒,好似給灼傷的肌表遞來片挪動的樹蔭。
農夫盯著青石板上的“暑”字,見水痕邊沿泛著藐小白霜,竟與他昨夜敷貼藿香泥後,神闕穴四周析出的濕濁結晶彆無二致。他俄然重視到陶盞裡的金銀花蕊,花絲的擺列與他病癒後腕部的脈象一樣和緩,每對花蕊的夾角剛好對應寸關尺的位置,恍若草木在花蕊深處,早已為人體的經絡刻好了清冷的通道。
案頭的砂銚早已燒紅,葉承天卻不取井水,而是倒入淩晨.collect的“大暑露”——七片卷邊荷葉承著的中午露水,每顆都裹著日頭的金芒,卻在陶罐裡透著沁骨的涼。他抓起把新摘的金銀花,藤蔓上的絨毛在火光中泛著烏黑,花朵半開如喇叭,正合“芳香透熱”之性:“您看這花,未全開時最得暑氣之正,金黃屬火,烏黑屬金,火克金而金生水,恰是給您被烤乾的肺胃引股清泉。”
最冷傲是外敷的“雙花膏”:新奇金銀花與連翹搗爛如泥,調以大暑露化成的蜜,敷在膻中穴時,涼意在胸骨上炸開,藥泥的紋路竟與胸口的悶痛區完整符合,像草木親手給淤塞的氣海畫了幅疏導圖。農夫敷貼後不久,竟咳出幾口黏膩的白痰,混著藥香的濁氣從後頸排擠,肩頭的草帽不知何時已端方,傾斜的布帶在冷風中晃出利落的弧線。
“種在您家稻田的排水口吧,”葉承天替他扶正草帽,佩蘭的葉片剛好覆擋住風池穴的位置,“它的根能固土,葉能辟穢,花開時的紫霧是六合給田間的‘化濁符’。”農夫點頭,俄然瞥見佩蘭葉片上的露水滾落在草帽的麥秸間,竟將鋸齒邊沿的倒影映成膀胱經的走向,那些曾讓他胸悶的暑濕,現在彷彿都順著這株小草的頭緒,找到了歸向溝渠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