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香漫過雕花窗欞時,簷角銅鈴與遠處茶園的竹哨呼應和。葉承天用竹筷悄悄攪動藥液,看茯苓片在旋渦中沉浮,白朮粉垂垂融成乳白的湯汁,生薑片已伸展成手掌狀,恰如脾土運化時伸展的肌理。“五行當中,土生金,金生水,”他指著藥罐裡蒸騰的水汽,“這茯苓借鬆脂之陽化脾濕,白朮稟土氣之厚健脾胃,再以天露為引,陳皮為使,恰是順了六合之氣的流轉。”
粗瓷碗沿觸到采茶女唇畔時,蒸騰的藥氣先漫進她鼻腔——是茯苓的清潤混著炒白朮的焦香,像春日裡曬透的草蓆裹著新翻的泥土氣味。湯藥入口微苦,卻在舌根出現鬆脂般的回甘,順著喉管滑入胃脘時,她忍不住輕顫睫毛,彷彿有股暖融的細流正衝開結在脾胃的冰碴。
“去拿個陶碗來,”葉承天俄然指著鬆根旁新冒的茯苓,“接些鬆針上的雨水,泡片本年的雲苓。你嚐嚐看,”他望著阿林跑向醫館的背影,指尖悄悄撫過茯苓大要的金暈,“這味道裡,有鬆脂的沉,雨水的清,另有六合在骨氣訂交時,留給人間的祛濕妙方。”
藥園的風裹著鬆針暗香掠過,老鬆根處的苔蘚隨之一顫,暴露底下交叉的茯苓鬚根——那些比髮絲還細的纖維,正以肉眼難察的速率接收著雨水,卻又將多餘的水分沿著鬆根紋理導回泥土。“《本草經》說茯苓‘主胸脅逆氣,憂恚驚邪恐悸’,”葉承天站起家,鬥笠上的雨水剛好滴在阿林方纔觸碰的茯苓上,濺起的水珠竟在雲紋間聚成小小的旋渦,“你看這雲紋,像不像人體脾經的走向?六合生草木,早把藥性藏在形質裡了——雨水的茯苓得春氣之升,鬆根之陽,能引脾濕順經絡而走,就像春日裡疏浚堵塞的水溝,水濕天然歸了正路。”
“種在茶園入口的老青石板旁。”他指尖撫過樹苗上兩枚青刺,刺尖泛著虎魄色的光芒,“晨霧重時,樹皮會排泄淡淡油香,比曬乾的陳皮更帶些草木初醒的銳勁。”采茶女接過竹簍時,樹根上的紅土蹭在她掌心,混著簍底殘留的明前茶碎,竟透出股貧寒與辛香交叉的氣味——那是方纔煎藥時,茯苓與陳皮在藥罐裡騰起的霧氣,早已悄悄滲進了這株小生命的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