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的破冰之道
葉承天俄然擱下藥鋤,袍袖帶起的風驚落幾片柴胡嫩芽上的殘雪,手指向藥園西北角的青石堆:“去瞧瞧岩縫裡的丹蔘。”阿林踩著碎石小徑走近,見三株丹蔘芽從青灰色岩縫裡掙出來,莖稈比旁處粗上一圈,嫩紅的芽尖頂著層精密的白絨毛,像是裹了層岩粉,葉片邊沿泛著淡淡的金,在斜照的陽光裡竟透出幾分金屬般的冷硬光芒——與東邊腐葉堆裡的當歸芽截然分歧。
回身走向腐葉堆時,腐殖質的潮濕氣味混著草木腐朽的甜腥劈麵而來。當歸芽三三兩兩蜷在陳年鬆針與敗葉之間,嫩黃的葉片薄如蟬翼,葉尖還沾著點未化的腐葉汁,像是被揉碎的春季泡在晨露裡。阿林剛要觸碰,葉承天俄然按住他的手,從袖中取出片潔淨的桑皮紙墊在芽下:“當歸喜陰濕,莖葉含露多,碰傷了便要淌汁,壞了藥性。”指尖隔著桑皮紙輕捏葉莖,隻覺柔滑如浸了水的棉線,與丹蔘的剛硬構成光鮮對比。
葉承天垂落的青布袖擺拂過樵夫磨破的褲腳,在藥香環繞中屈膝半蹲,拇指腹剛觸到膝蓋外側的犢鼻穴,指腹便猛地一緊——那穴位處的皮膚繃得發亮,像凍硬的牛皮紙,寒意順著指縫往骨子裡鑽,竟比簷角冰棱還要砭骨三分,指下的筋脈如同凍在冰層裡的鐵絲,生硬地硌著指腹。他另一隻手捏住樵夫腕脈,寸關尺俱是沉遲之象,彷彿有層冰殼裹住了血脈活動。
山風掠過穀底,卷著殘雪撲在牛膝葉片上,冰晶碰撞收回細碎的響,卻見根莖處的凍土又裂開道縫,新排泄的水珠順著硃砂色斷口往下淌,在岩麵上畫出道淡紅的痕。阿林伸手觸碰根莖,涼意從指尖竄到肘彎,卻在逗留半晌後,覺出皮下有股細流般的暖意逆著寒氣往上湧——就像春日溪水初融時,冰層下埋冇的溫熱泉眼。
阿林靠近細看,見凍土剖麵裡,牛膝根四周的土粒竟呈疏鬆的蜂窩狀,與彆處緊實的凍土判若雲泥。葉承天指尖碾開那些土粒,能聞聲纖細的“沙沙”聲,像是凍土在暖陽裡伸展筋骨:“臘月裡把牛膝根埋入藥王廟的香爐灰,並非全為祛寒。”他俄然從袖中摸出塊曬乾的香爐灰,淺灰色的粉末裡還混著幾星未燃儘的檀香木渣,“香火日日燻蒸,這灰便得了人間炊火的溫養之氣,比如給甜睡的草木餵了口醒神湯——你聞,是不是比平常土灰多了份沉厚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