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磬再次響起時,日影已悄悄挪動,四大懷藥的陣列在光與影的遊戲中變更著形狀,但“中宮安定,八方暢通”的核心始終未變。葉承天曉得,這場在瓷盤上完成的醫道推演,早已超出了拜祭典禮的範圍,而是一次與孫思邈超越時空的思惟共振——噹噹代人的指尖重新觸摸到陳腐的分寸,當科學理性與天人聰明在藥香中相遇,中醫藥的千年傳承,便在這一寸一瓣之間,獲得了新的心跳。
指尖觸到瓷盤邊沿的頃刻,葉承天俄然想起導師曾說:“中醫的分寸,不在尺上,在醫者內心。”他屈起食指,以“同身寸”之法量度每一匝間隔——這是孫思邈在《令媛方》中幾次誇大的“因人製宜”根底,現在化作指尖與瓷盤的和順觸碰。十二瓣懷菊花在他掌心跳動,好像十二時候的星子,跟動手腕輕旋,在素白瓷麵上劃出三道銀弧。
“天平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葉承天喃喃念著《周易》口訣,俄然發明瓷盤中心的山藥暗影與牛膝鬚根構成“泰卦”卦象:乾鄙人,坤在上,六合交而萬物通。這恰是藥王廟中“地天泰”碑的微縮,本來千年前孫思邈在此結廬時,早已將醫理與易理熔鑄進一草一木、一器一具。
葉承天俄然想起在敦煌藏經洞見過的唐朝《食療圖》,圖中藥盤的擺法與此竟有七分類似。指尖劃過瓷盤底部,摸到模糊的刻痕——是個“和”字,隸書筆鋒裡滲著藥漬,不知是哪位先醫留下的手澤。當他的拇指按在“和”字中間時,四大懷藥的影子俄然堆疊,構成一個扭轉的太極圖,山藥的白與地黃的赭在圓心融會,好似氣血陰陽的永久流轉。
現在的瓷盤,不再是淺顯的祭器,而是一座微縮的中醫藥宇宙:四大懷藥是四象,十二菊花瓣是十二辰,三匝間隔是三才,中間“和”字是太極。葉承天俄然明白,為何前人祭藥如祭天,因為每一味藥材、每一個儀軌,都是六合精華與醫者仁心的結晶,都是“致中和,六合位焉,萬物育焉”的活潑歸納。
當最後一瓣菊花穩穩落在“太沖穴”方位時,葉承天的指尖微微發麻,彷彿有一股細流順著經絡滲入丹田。昂首望去,千頭柏的新枝正將影子投在“地天泰”碑上,碑孔中的陽光剛好穿過菊花瓣,在供桌上投下一個金色的“壽”字——這是六合與人共同完成的醫道符籙,是超越千年的會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