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使民不為盜,道存守令之心,而降盜化為民,權在元戒之令。守令輕視功名,則勢要不能逼細民。今後畎畝有儲存之樂,而寇盜何自生?元戎不吝身命,則士卒不敢避鋒鏑,指日旌麾,有招降之捷,而寇盜何由廣,亂萌之起也,則守令畏顯紳如厲鬼,而寧以草菅視子民;亂勢之成也,則將軍畏狂寇如天神,而寧以逗留寬卒伍。
春將暮矣,遊憩鈐山。令長曹先生挈清酒,負詩囊,為尋鬆影鸝聲,以永本日,不肯他聞來混耳目也。乃梘瀝數行,而送邸報者至,則見有立談而得美官者,此千秋遇合奇事也。取其奏議一再讀之,命詞立意,亦自磊落可兒。惜其所聞未尊,遊地不廣,無窮針肓灸腠,拯溺救焚,急著渾然未彰,空負聖明謙虛采擇之意,識者有遺恨焉。
因挪移考滿而升召者,大者棘槐,小者口麵。其人已多,故此語秘不告之至尊。不知治亂大乾係,皆是以事之矇蔽。縉紳忌傷同類,自同寒蟬,宜也;乃席槁輿櫬而疏入九閽者,竟無一言及此,可勝歎惋哉!使此言達於天聽,必將雲霄灑涕,嗟我小民,將舊欠追呼,一概停止。惟從本日伊始,金華遼餉、流餉分文不完者,治以重罪。究竟所得之數,視整天箠楚舊欠,而所得無多少者反過之,何也?膏血止有此數,而舍舊追新,情麵有樂輸之願也。
財之為言,乃通指百貨,非專言阿堵也。今天下何嘗少白金哉!所少者,田之五穀、山林之木、牆下之桑、洿池之魚耳。有饒數物者於此,白鏹黃金能夠疾呼而至,腰纏篋盛而來貿者,必相踵也。今天下人丁所聚者,惟三吳、八閩,則人浮於土,土無曠荒。其他經行日中,彌望二三十裡,而無寸木之陰能夠歇息者,舉目皆是。生人有不困,流寇有不熾者?
至北方種麥,以蒲月為麥上,六月開徵,猶曰麥已退場圃。南邊皆稻國,立秋收成者十之四,而霜降、立冬收成者十之六。今方春仲春,新穀尚未播種,而嚴徵已起者紛繁矣。天運人事,一至此極耶!
此政亂極思治之時,天下事猶可為,毋以乘除之數自沮惑也。
自有軍興以來,村夫懼報富丁馬戶,又懼縉紳兼併,為後輩計,不吝傾倒貲囊,典賣田產,營分買入庠中。而十餘年來,情麵大變,鄉紳居官居家,以薦人退學為致充足用真正徑路。金飽者取來心歡,銅臭者絕無汗下。勢要鄉紳後輩,兒齒未毀,而斕衫業已榮身。嗚呼,古道古風勢已矣!群習讀書之鄉,有文章極其佳熟,而再三招考不得一府縣名字為進身之階,流落求館。計無複之,則竄入流寇當中,為王為佐;呈身蠻夷之主,為諜為官,不實在繁有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