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善於浙江之東,就是西瀅先生之所謂“某籍”②。那處所通行的“國罵”卻頗簡樸:埋頭以“媽”為限,決不牽涉餘人。厥後稍遊各地,纔始驚奇於國罵之廣博而精微:上溯祖宗,旁連姊妹,下遞子孫,提高同性,真是“猶銀河而無極也”③。並且,不特用於人,也以施之獸。前年,曾見一輛煤車的隻輪墮入很深的轍跡裡,車伕便憤然跳下,出死力打那拉車的騾子道:“你姊姊的!你姊姊的!”
不管是誰,隻要在中國度日,便總得常聽到“他媽的”或其相類的口頭禪。我想:這話的漫衍,大抵就跟著中國人萍蹤之所至罷;利用的遍數,怕也一定比客氣的“您好呀”會更少。借使依或人所說,牡丹是中國的“國花”,那麼,這便能夠算是中國的“國罵”了。
這“他媽的”的由來以及始於何代,我也不明白。經史上所見罵人的話,不過是“夫子”,“奴”,“死公”⑧;較短長的,有“老狗”,“貉子”⑨;更短長,觸及先代的,也不過乎“而母婢也”,“贅閹遺醜”⑩罷了!還冇見過甚麼“媽的”如何,固然或許是士大夫諱而不錄。但《廣弘明集》⑾(七)記北魏邢子才“覺得婦人不成保。謂元景曰,‘卿何必姓王?’元景變色。子才曰,‘我亦何必姓邢;能保五世耶?’”則很有能夠推見動靜的處所。
②西瀅先生之所謂“某籍”在一九二五年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門生反對校長楊蔭榆事件中,魯迅等七名教員曾在蒲月二十七日的《京報》上頒發宣言,對門生表示支撐。陳西瀅在《當代批評》第一卷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五年蒲月三旬日)頒發的《閒話》中進犯魯迅等人說:“之前我們常常傳聞女師大的風潮,有在北京教誨界占最大權勢的某籍某係的人在暗中鼓勵,但是我們總不敢信賴。……但是這篇宣言一出,免不了流言更加傳播得短長了。”某籍,指魯迅的籍貫浙江。陳西瀅(1896―1970),即陳源,字通伯,當代批評派首要成員。
但人們不能蔑棄掃蕩人我的餘澤和舊蔭,而硬要去做彆人的祖宗,不管如何,老是卑鄙的事。偶然,也或加暴力於所謂“他媽的”的生命上,但大抵是乘機,而不是造運會,以是不管如何,也還是卑鄙的事。
同一的意義,但冇有邢子才的文才,而直出於“劣等人”之口的,就是:“他媽的!”
④Hamsun哈姆生(1859―1952),挪威小說家。《饑餓》是他在一八九○年頒發的長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