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炎一口氣道出後,便氣味不繼,麵色暗澹猶若金紙,唯獨一雙蒼灰雙瞳披髮熾熱光彩,直勾勾緊盯展長生不放。
那嬰兒因被灌了藥,半點不知顛簸,還是粉粉嫩嫩,在繈褓中安睡,似是發覺到胡岩風懷裡殺氣,略略皺皺粉團麵龐,扭動幾下。
灰炎公然放心,頓時眼中光彩一暗,垂目低歎,“將軍在天有靈,亦會戴德,若他日此子幸運,長大成人,莫要令他曉得出身——將軍隻送他四字:前塵儘斷。展長生,追兵將至,你快走。”
他這番話語擲地有聲,沙啞斷交,展長生心中一凜,隻覺滿身浸在無儘寒潭當中,一味下沉、下沉、下沉,見不到天光、尋不著前程,惟餘絕望。
說時遲,當時快,異變突生,他二人足下地盤、山壁岩石崩裂開來,數十根葉片赤紅、莖乾碧綠、手腕粗的藤條嘩然湧出,將他二人緊緊纏縛住。
話音才落,展長生麵前又是一花,那魁偉男人重新現了本相,槍身四週一團玄金光芒將展長生妥當包裹。
式微,式微,胡不歸?
展龍立在他身前,不必抬頭隻需神識一掃,便曉得四圍又被結界粉飾,將陽光隔斷在外。這一次結界更比前次安穩很多,若要突圍,隻怕要費一番工夫。
胡岩風立了好久,暮色四合,山下卻不見炊煙,不聞村歌。他低聲命令道:“歸去罷。”
話音未落,展龍已撲身上前,將束縛展長生的青藤一道斬斷,帶他躍出三丈開外。幾根玄冰利箭嚓嚓嚓刺中展長生瞬息前所站之處,騰地炸裂成一蓬乳白冰霧,垂垂散落在斷碎的青藤上,凝成一層白霜。
是不能體味,實則不敢體味。
展龍抱起展長生騰身再躍,半空裡靈光碰撞炸裂,震耳欲聾,風聲吼怒,展長生隻覺氣悶得難以喘氣,又聽展龍鬱鬱道:“唯今隻要一計。”
展長生不敢轉頭,隻緊緊抱住槍身,低伏其上。
隨即穿透虛像,往空中落去。
展長生方纔發覺他殺氣短長,就被展龍再度攬至身後,又道:“閒話休提,此人尋了短長幫手,凝脈期的修士,以我現在之力恐怕……”
展長生卻一時恨極,不顧展龍遮擋,跨步出去厲聲道:“我聽聞胡將軍襟懷開闊,提了帥印,降了敵軍。瓊英州威風堂堂的將士不去保家衛國,卻隻顧忍辱偷生,果然四十萬人齊卸甲,更無一人是男兒不成?”
展龍垂目看他,畢竟不再言語,隻將他抱在懷中,身形一縱,如風如電,來往時的方向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