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慢★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滿地黃花堆積,蕉萃損,現在有誰堪摘?守著窗兒單獨,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傍晚、點點滴滴。此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開端三句,用七組疊字構成,是詞人在藝術上大膽別緻的締造,為向來的攻訐家所激賞。如張端義《貴耳集》雲:“此乃公孫大娘舞劍手。本朝非無能詞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疊字者。……後疊又雲‘梧桐更兼細雨,到傍晚、點點滴滴’,又使疊字,俱無斧鑿痕。”張氏指出其好處在於“無斧鑿痕”,即很天然,不牽強,當然是對的。元人喬吉《天淨沙》雲:“鶯鶯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風風味韻,嬌柔滑嫩,停停鐺鐺大家。”通篇都用疊字構成。陸以湉《冷廬雜識》就曾指出:“不若李之天然妥當。”《白雨齋詞話》更斥為“醜態百出”。嚴格地說,喬吉此曲,不過是筆墨遊戲罷了。
“雁過也”三句,將上文含情未說之事,略加點明。恰是在這個時候,一群征雁,掠太高空。在急風、淡酒、愁緒難消的景象中,它們的驀地突入,便突破了當前的孤零死寂,令人不無空穀足音之感,但這感,卻不是喜,而是“悲傷”。因為雁到春季,由北而南,作者也是北人,出亡南下,彷彿是“舊時瞭解”,因此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了。《漱玉詞》寫雁的有多處,以此與她暮年所寫《一剪梅》中的“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以及南渡前所寫《念奴嬌》中的“征鴻過儘,萬千苦衷難寄”對比,能夠看出,這兩首雖也充滿離愁,但那離愁中倒是含有甜美的回想和相逢的但願的,而本詞則表示了一種絕望,一種極度的悲傷。
“乍暖還寒時候”這一句也是此詞的難點之一。此詞作於春季,但春季的氣候應當說“乍寒還暖”,隻要初春季氣才氣用得上“乍暖還寒”。我覺得,這是寫一日之晨,而非寫一季之候。春季淩晨,朝陽初出,故言“乍暖”;但曉寒猶重,秋風澈骨,故言“還寒”。至於“時候”二字,有人覺得在古漢語中應解為“節候”;但柳永《永遇樂》雲:“薰風解慍,晝景清和,新霽時候。”由陰雨而新霽,自屬較長久的時候,可見“時候”一詞在宋時已與當代漢語無殊了。“最難將息”句則與上文“尋尋覓覓”句相照應,申明從一朝晨本身就不知如何是好。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急”,“曉”,通行本作“晚”。從全詞意境來看,應當是“曉”字。說“曉來風急”,正與上文“乍暖還寒”相合。前人晨起於卯時喝酒,又稱“扶頭卯酒”。這句是說借酒冇法消愁“雁過也”的“雁”,是南來秋雁,恰是往昔北方見到的,以是說“正悲傷,倒是舊時瞭解”了。這一句是虛寫,以寄寓作者的懷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