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擠擠挨挨的廳堂裡繞來繞去，莫青荷聞聲杯盤碰了桌麵，下人大聲報出菜名，兩位太太在大聲會商佛跳牆的製作體例，一時精力有些恍忽，他本覺得粉霞光豔的這舊光陰景早已經跟著政局的動亂而一去不返，冇想到，此時現在，它竟然在江南一個高官家庭幽幽重生。

狼來了，速撤速撤！

沈太太嗯了一聲，道：“謀來謀去老是些文職，你哥哥既然在德國粹的軍事，又還年青，不如先跟著老三做個參謀，等有好的再挑。”

沈培楠和沈立鬆不知提及甚麼話題，一起大笑起來，沈立鬆用力拍著他的後背，一邊抽菸一邊搖手道：“熟行，熟行，身在軍界還能一眼看破我們做買賣的貓膩，這筆買賣當然冇有本錢，錢白放著是不會生利的，必必要輸出它去做本錢，時候久了有了信譽，隻憑我們一句話，一句話就是本錢，做得是大筆空頭買賣，投資勝利了我們抽大頭，如果賠了呢，底下的人停業清帳，我們把握第一手動靜，早想好了對策，扳連不到我們頭上。”

也是這般的繁華瑰麗，那是北平最後的好日子，然後日本人進了東北，占了華北，活動一天緊似一天，商店凋蔽，百姓食不充饑，又冇有知識，把賣力換來的兩個錢一大半送給繳稅的巡警，剩下的扔進煙館和劇場，一麵吞雲吐霧，一麵聽著才子才子的光豔故事，詭計健忘爛泥中的掙紮。他也是當時賣了身子，為了一口飽飯屈居人下，留下一顆心，咬著牙要替費事萬民掙一個光亮的將來。

他聽沈培楠和家人提沈太太時都非常畏敬，既獵奇又有點嚴峻，隻見大廳的側門敞開，一名身穿煙藍小襖的丫頭掀著簾子，一行人緩緩走出，最前麵的是一名年逾花甲的老婦人，身材保持的很好，穿一件黑底暗花的高領旗袍，頸側的盤扣鑲著一圈白珍珠，旗袍不知用的是甚麼布料，被電燈光一照，每走一步都膩著一波一波細緻的銀浪，既持重又不顯得單調。半白的頭髮在腦後緊緊挽了個髻，她的鼻梁與沈培楠非常相像，對於婦人來講太高了一點，顯得陰鷙峻厲，眼睛大，眼袋頗深，臉很白，皺紋卻不嚴峻，想必年青時也是一名冷傲美人，行動非常妥當，很有一家之主的氣度。

一線高亢的笛音牽涉著人的耳膜，莫青荷的心咚咚直跳，一念之間，他彷彿回到了少年期間唱鞠問會的大戶人家。

莫青荷笑著奔下樓梯，皮鞋把地板跺得咚咚直響，比及了一樓大廳，瞥見正用雞毛撣子打掃房間的下人，又立馬收住了腳步，很含蓄的點點頭，行動持重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