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者引唐僧站立在白玉階前,挺身不動,那階下眾官,無不悚懼,道:“這和尚非常愚濁!如何見我王便不下拜,亦不開言呼祝?喏也不唱一個,好大膽無禮!”說不了,隻聽得那魔王開口問道:“那和尚是那方來的?”行者昂然答道:“我是南贍部洲東土大唐國奉欽差前去西域天竺國大雷音寺拜活佛求真經者,今到此方,不敢空度,特來倒換通關文牒。”那魔王聞說,心中作怒道:“你東土便如何!我不在你朝進貢,不與你國相通,你如何見吾抗禮,不可參拜!”行者笑道:“我東土古立天朝,久稱上國,汝等乃下土邊邦。自古道,上邦天子,為父為君;下邦天子,為臣為子。你倒未曾接我,且敢爭我不拜?”那魔王大怒,教文武官:“拿下這野和尚去!”說聲叫“拿”,你看那多官一齊主動。這行者喝了一聲,用手一指,教:“莫來!”那一指,就使個定身法,眾官俱莫能行動,端的是校尉階前如木偶,將軍殿上似泥人。
話說那孫大聖頭痛難禁,哀告道:“師父,莫念!莫念!等我醫罷!”長老問:“如何醫?”行者道:“隻除過陰司,查勘阿誰閻王家有他靈魂,請將來救他。”八戒道:“師父莫信他。他原說不消過陰司,陽間間就能醫活,方見手腕哩。”那長老信邪風,又念《緊箍兒咒》,慌得行者滿口招承道:“陽間間醫罷!陽間間醫罷!”八戒道:“莫要住!儘管念!儘管念!”行者罵道:“你這呆孽畜,攛道師父咒我哩!”八戒笑得打跌道:“哥耶!哥耶!你隻曉得玩弄我,不曉得我也玩弄你玩弄!”行者道:“師父,莫念!莫念!待老孫陽間間醫罷。”三藏道:“陽間間如何醫?”行者道:“我現在一筋鬥雲,撞入南天門裡,不進鬥牛宮,不入靈霄殿,徑到那三十三天之上離恨天宮兜率院內,見太上老君,把他九轉還魂丹求得一粒來,管取救活他也。”三藏聞言大喜道:“就去快來。”行者道:“現在有半夜時候罷了,投到返來,好天瞭然。隻是這小我睡在這裡,冷酷冷酷,不象個模樣;須得舉哀人看著他哭,便纔好哩。”八戒道:“不消講,這猴子必然是要我哭哩。”行者道:“怕你不哭!你若不哭,我也醫不成!”八戒道:“哥哥,你自去,我自哭罷了。”行者道:“哭有幾樣:多少著口喊謂之嚎,扭搜出些眼淚兒來謂之啕。又要哭得有眼淚,又要哭得故意腸,纔算著嚎啕痛哭哩。”八戒道:“我且哭個模樣你看看。”他不知那邊扯個紙條,拈作一個紙拈兒,往鼻孔裡通了兩通,打了幾個涕噴,你看他眼淚汪汪,粘涎答答的,哭將起來,口裡不住的絮乾脆叨,數黃道黑,端的象死了人的普通。哭到那傷情之處,唐長老也淚滴心傷。行者笑道:“恰是那樣哀思,再不準住聲。你這白癡哄得我去了,你就不哭,我還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