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孽種,她恨極本身,恨本身的脆弱,身不由己,為甚麼任他擺佈,為甚麼不一頭撞死在半壁亭?
若不是因為他,或許她此生會改寫,不該墮入如此一個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冷眼旁觀這些後妃們各個痛哭流涕,絕望之極,尋死覓活。
謝子駿打量他,垂垂堆出一抹笑意:“子駿的回想裡,隻要梨花勝雪般清麗脫俗的表妹,醫仙般凡塵不染的人物。”
皇上殯天那一日,漫天大雪,紛繁揚揚的大雪將內宮妝點做冰雪琉璃的天下,似為大行天子披麻帶孝。
“母妃,母妃!”瓚兒拉扯著她,不甘心的邀寵哭鬨。她俯身,抱起瓚兒,天然放下璋兒,璋兒反是哭鬨起來。
身子垂垂的冰冷,麵遠風景支離破裂。北風拂過她的身軀,籠住呼吸。
“不是哥哥,是十姐夫,太後孃娘說,哥哥都是皇室血脈,姐夫是十姐姐的半子。”璋兒改正道,一板一眼,很有些小夫子的模樣。
流熏一個寒噤,她牙關顫栗。她難以置信的望著新皇景璞,恍然大悟。
方春旎唇角出現涼薄的笑意,“我要走了,便是本日不走,她們也容不下我,天然會送我走……隻是,來年腐敗,梨花如雪,陌上踏青,飄落表兄腳下的花瓣,或許就是春旎我。表兄必然不要踩踏了去,記得曾經枝頭那梨花如雪……”方春旎絮絮的說著,臉頰透出慘白,風掠過,衣衿亂舞,彷彿要隨風而去。
帶著她僅存的一點點自負和腹中的骨肉,世子景玨的骨肉孽種。
不知為何,她緩緩垂下淚來,那淚水滾落,冰天雪地的北風掠過如刀割般難過。
夢裡,流熏哭喊驚醒。她似看到那一把把濕黏的陶土一把把拍去方春旎清俊的臉頰上,將她的七竅封死,不得呼吸。活生生的將她封去泥土裡,永久化為陶俑。孩子們在一旁淒聲哭喊,流熏急得伸手去禁止,但是就差那天涯的間隔,卻有力迴天。
他的麵色慘白,唯有唇角牽動顫抖。
“熏兒!”景璨忙去禁止,怕她冒昧。
自欺欺人,到頭來隻剩她一人獨立寒雪。
方春旎悄悄的躺在榻上,神容安祥。她一身大妝,墨色鑲金邊的袍子,透出一張美人臉冰冷毫無赤色。
傍晚,夕陽殘照宮闈,北風深寒徹骨。窗外,哭聲垂垂遠去,她悄悄的平躺在榻上,服下了那藥丸。一滴清冷的淚掛在頰邊,彷彿兒時在梨雪館裡春睡昏昏,不忍起床。日影曈曈,疏竹拂窗,鳥語花香,似在耳邊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