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看了她一會兒，方慢慢道：“草書，曹子建的《洛神賦》，你若寫的好，朕準你一求，替你本身。”

李明微低頭，便又聽他道：“不過你是做徒弟的，色彩好不抵用，學問抵得上色彩才說得過。”一語既出，隻將方纔的輕浮之意蓋過，暗含了幾分威重。

她悄悄刮擦著案上凸起的刻紋，再一次否定了心底盤桓已久的設法。

那深藏心底的哀慼終究一層層湧上心頭，層層壓頂，她不由微微顫栗，她究竟做了甚麼。

一言說得宮人忍俊，敏妃自知他是笑言，因道：“都說曹子建才高八鬥，我倒信李女人不輸，不過曹子建為明帝所迫，七步成詩，句句泣血，何其哀也。您不樂意學他，卻要我來唱白臉，這可不能！”卻叫天子輕笑，嗤她：“罷罷，你既多心，不消你也罷。滿福兒——”

“萬歲爺？”陸滿福忙貓腰兒上前，他一揚下頜：“筆墨服侍吧。”

“李女人——”

怡寧格格認當真真寫著大字，三公主安溫馨靜的信手塗鴉，可貴的半晌寧靜，李明微卻望著窗外，眉心淡鎖。

陸滿福忙道：“萬歲爺說了無妨，女人請吧。”

春苓納了個福，笑道：“娘娘叫我來瞧瞧公主放學了未曾，皇上過來，召公主和怡寧格格一起用晚膳。”

怡寧也寫完了最後一張字，抿嘴兒看著她們，李明微淡淡一笑，走到怡寧身邊看她的字，伸手指導：“這裡好，這一橫太僵，折不敷流利……”

“我畫得好麼？”三公主揚臉看她，精靈靈的眼神兒裡寫滿了等候。

敏妃笑：“您是難堪我，我雖愛書，卻資質癡頑，想李女人名滿京師之際，我四書尚冇讀完，現在憑這一星半點兒的學問，那裡考得動呢。”

三公主又道：“畫蛐蛐兒。”

筆走龍蛇，廣袖飄飛，天子眼望著她揮毫潑墨，氣勢恢宏，早非先時畢恭畢敬之李明微，眸中染了一絲幾不成查的深意。公然是有所求，有所求，就好，卻不知，她會求些甚麼。

方要落筆，天子卻突道一句：“慢。”

孫長海忙引他回稟，陸滿福輕著腳步進門，站在落地罩外探頭往房裡一覷，但見燈光盈盈，素白的袖下一隻芊芊玉手和一截烏黑的腕子，兩指悄悄拈著白紙一角，筆尖攢動勾畫著甚麼。

李明微應是，一時筆墨備好，陸滿福隻舔好了筆，請她上前。

畫蟲兒？李明微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