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衰鬼弄,魑魅公開來入夢。女貌男形,爾我相看宿世身。
調寄《減字木蘭花》
卻說那秦氏兄弟兩小我,自遭廢斥,即屏居郊野,杜門不出,間有朋友過訪,或杯酒敘情,或吟詩遣興,絕口不談及朝政。國楨偶然私念起那當初集慶坊所遇的美人,卻怕哥哥責怪,隻是不敢出諸口;也偶然到那邊顛末,密為拜候,並無動靜。那美人也不知何故,竟不複來尋訪。俄然一日,有一個通家舊朋友款門而來,姓南名霽雲,排行第八,魏州人氏,其為人慷慨有誌節,精於騎射,勇略過人。他祖上也是個軍官出身,與秦叔寶有交,是以他與國模兄弟是通家世交,投機之友。幼年間,也跟著祖父來過兩次,數年以來蹤跡疏闊,那日忽輕裝策馬而來。秦氏兄弟非常歡樂,接著敘禮罷,各道酬酢。秦國模道:“南兄久不相晤,愚兄弟時候思念,本日甚風吹獲得此?”南霽雲說道:“小弟自祖父背棄,一身淪落不偶,無所依托,行跡靡定。前者弟聞賢昆仲多發,方為雀躍,隨又聞得宦途倒黴,臨時受屈,然直聲著聞,天下不堪欽仰。本日小弟偶而浪遊來京,得一快敘,實為欣幸。”秦國模道:“以兄之英勇才略,當必有遇合,但斯世直道難容,宜乎所如不偶。本日未審我兄欲何所圖?”霽雲道:“原任高要尉許遠,是弟父輩相知,其人深沉有智,節義自矢,他有一契友是南陽人,姓張名巡,博學多才,深通戰陣之法,開元落第進士,先為清河縣尹,改調真源,許公欲使弟往投之。今聞其朝覲來京,故此特來訪他。”秦國楨道:“張、許二公,是人間奇男人,愚兄弟亦久聞其名。”秦國模道:“吾聞張巡乃文武全才,更有一奇處,人不成及:任你千萬人,一經他目,即能認其麵孔,記其姓名,畢生不忘,真奇士也。那許遠乃許敬宗以先人,不料許敬宗卻有此賢子孫,此真能蓋前人之愆者。”霽雲道:“弟尚未得見張公,至於許公之才品,弟深知之久矣,真可為國度有效之人,惜尚未見其大用耳!”國模道:“兄今因許公而識張公,天然聲氣相投,定行見用於世,各著功名,可勝欣賀。”國楨道:“可貴南兄到此,路途辛苦,且在寒舍歇息幾日,然後往見張公未遲。”當下置酒接待,互敘闊情,共交苦衷。
為尋同胞兄,得結同心友。篤和睦兄人,事君心不苟。
那日筵席之上,玄宗心欲安撫妃子。楊妃姊妹三人,又欲使玄宗天子暢懷,端的是愁中取樂,相互勸飲。梨園後輩同宮女們,歌的歌,舞的舞,飲至半酣,興趣勃發,玄宗自伐鼓,楊妃彈一回琵琶,吹一回玉笛,直飲至夜深方罷。兩夫人告彆出宮。是夜玄宗與楊妃同寢,畢竟因心中有事,寤寐不安。昏黃之際,忽若己身在華清宮中,坐一榻上,楊妃坐於側旁椅上,隱幾而臥,其所吹玉笛吊掛於壁上。卻見一個奇形怪狀的魑魅,不知從何而至,一向來到楊妃身畔,就壁上取下那一枝玉笛按上口邊,嗚哭泣咽的吹將起來。玄宗大怒,待欲叱吒他,無法喉間一時哽塞,聲喚不出。阿誰鬼竟公開不懼,把笛兒吹罷,對著楊妃嘻笑跳舞。玄宗欲自起來逐之,身子再立不起,回顧擺佈,又不見一個侍從;看楊妃時,隻是伏在桌上,睡著不醒。恍忽間,見那伏在桌上的卻不是楊妃,倒是一個頭戴沖天巾、身穿滾龍袍的人,宛然是個一朝天子模樣,但不見他麵龐;那鬼尚在跳舞不休,看看跳舞到本身身前,俄然他手固執一圓明鏡把玄宗一照。玄宗本身一照,倒是個女子,頭挽烏雲,身披繡襖,非常斑斕,心中大驚。正疑駭間,隻見空中跳下一個黑大漢來。你道他怎生打扮,怎生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