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聞說,呆了半晌,向國楨道:“你現在是殿元公了,朝廷現在追隨得緊,我不便再留你,隻得要與你彆了,好不苦也。”一頭說,一頭便掉下淚來。國楨道:“你我如此恩愛,少不得要圖後會,不必愁煩;但今聖上差高寺人尋我,這事弄大了,倘究問起來,如何是好?”夫人想了一想道:“無妨,我有計在此。”便叫侍女取出一軸畫圖,展開與國楨看,隻見上麵五色燦然,畫著很多樓台亭閣,又畫一美人,憑欄看花。夫人指著畫圖道:“你到禦前,隻說遇一老媼雲:奉仙女之命召你,引至這般一個地點,見這般一個美人,被他款住。所吃的東西,所用的器皿,都是外邊絕少的,相留數日,不肯自說姓名,也不問我姓名,本日方纔放出行動,都被他以帕蒙首,教人扶掖而行,竟不知他出入來往的門路。你隻如此奏聞,包管無事。”國楨道:“此何畫圖,那畫上美人是誰,如何說遇了他,便可無事?”夫人道:“不必多問,你隻細心看了;牢服膺取,但依我言啟奏;我再托人賄囑內侍們,於中周旋便了。本該設席與你送行,但欽限二日尋到,今已是第二日了,不成遲誤,隻奉三杯罷。”便將金盃斟酒相遞,不覺淚珠兒落在杯中,國楨也淒然下淚。兩人共飲了這杯酒。國楨道:“我的夫人,我今已把真名姓奉告你了,你的姓氏也須說與我曉得,好待我不時唸誦。”夫人道:“我夫君亦係朝貴,我不便明言;你若不忘恩愛,且圖後會罷。”說到其間,兩下好不依依難捨。夫人親送國楨出門,卻不是來時的門徑了,彆從一曲徑,啟小門而出。看官,你道那夫人是誰?本來他複姓達奚,小字盈盈,乃朝中一貴官的小夫人。這貴官大哥無子,又出差在外,盈盈獨居於此,故開這條活路,欲為種子計耳。恰是:
向來士子的窮通顯晦,關乎時命,不成以智力求;即便命裡終須通顯,若還未遇當時,猶不免橫遭屈抑,此乃常理,不敷為怪。獨可怪那女子的貴賤風致,卻不關乎其所處之位。儘有身為輕賤的,倒能發憤高潔。那位居高貴的,反做出無恥汙辱之事。即如唐朝武後、韋後、承平公主、安樂公主,這一班淫亂的婦女,攪得天下不清,已極好笑、可愛,誰想到玄宗時,卻又生出個楊貴妃來。他身受天子寵眷,多麼尊榮;況那天子又極風騷不俗,多麼受用,如何反看上了那塞外蠻奴安祿山,與之私通,濁亂宮闈,乃至厥後釀禍不小,難道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