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胡氏朝油坊走去。想向昌傳討些油餅來。一起新翻的土,沾滿了她的繡花鞋。鞋成了泥鞋,越走越沉重。到了油坊,見一人提著一桶水,朱胡氏問:“光駕,叨教昌傳在嗎?”那人說:“在內裡捉老鼠呢。”朱胡氏跟著提水的人走出來。見幾小我蹲在一個角落,一小我說:“這洞通了海啊。”提水的人說:“再灌一桶。”昌傳說:“你們聽老鼠就在內裡叫呢,再灌!再灌!我就不信了,這洞灌不滿。”本來他們在灌老鼠洞淹老鼠來捉老鼠。“昌傳!昌傳!”朱胡氏叫。昌傳聞聲有人叫他,站起家。“嬸子,你如何來了。”邊說邊分開阿誰老鼠洞向朱胡氏走來。待他走近了,朱胡氏小聲說:“昌傳,你能給我些油餅嗎?”
路上避禍的人更多。鎮上的店鋪大多關了門。啟事是:一冇有了貨源,二怕饑民來掠取,三留著本身享用了。四囤積居奇等著買更高的價。物價飛飆。來村莊裡的那些個同窗朋友剛來時,仆人家把他們當上賓對待,一個月疇昔了,仆人家都嫌棄他們了。咽喉比海深哪,誰曉得戰役何時能結束。有糧食的人家都關起門來躲著用飯了。這些出亡的人隻能本身買吃的了。他們身上所帶的鈔票是有限的。流水普通嘩嘩淌出去,吃食越來越貴,到厥後是有鈔票也買不到吃食了。大家自危起來。
這月該昌謂來,可孱羸的昌謂怎敢來呀,路上到處是嗷嗷要填肚子的掠取糧食的人。蕎麥麪朱胡氏每天隻吃兩三勺,餓了她就喝些鹽水。幸虧她在這之前怕本身行動不便,讓昌英買了幾大袋鹽儲存著。她把這些鹽藏在夥房的柴火堆下。現在市道上已經買不到鹽了。可再如何省著吃,蕎麥麪還是吃光了。她去河邊提水,看到人不在粘樹上的知了了,知了已經絕跡了,到處是新翻的土,村裡彷彿要春耕似的。出亡的人在挖地,挖地三尺。他們在尋甚麼寶?寶貝是——蚯蚓。腥土味極濃的蚯蚓,雞鴨的口糧現在成了人的好菜。榆樹葉子現在已經很老了,糙嘴得很也被人擼光吃了。光裸裸的枝丫伸向天空,彷彿在向老天祈求甚麼。
“噢。”昌傳直呆呆看了他嬸子兩分鐘後,彷彿才覺悟過來似的,說:“嬸子,你跟我來。”他把朱胡氏帶到私塾先生的房前,冇人讀書了,私塾先生已經回故鄉了。這屋原是小庫房,現在又做了庫房。昌傳拿起家上掛的鑰匙翻開大鐵鎖,拉開半扇門敏捷走出來,朱胡氏也快速跟出來。屋裡很暗。站屋裡定了會。聞聲老鼠吱吱叫的聲音。一會眼睛適應了,定睛一看,屋中間有個竹籠,籠裡有隻亂竄的老鼠。籠上還放著一捆野草。昌傳說:“嬸子,我藏了兩袋菜籽在這裡。”說完,他扯下兩張牆上私塾先生寫的字幅。從床下拖出一個口袋。從口袋裡捧出兩捧菜籽放在寫著字的紙上。然後包成兩個紙包。遞給朱胡氏說:“嬸子,你揣好。回家浸水裡,發了芽吃。”朱胡氏把紙包謹慎翼翼地揣進懷裡。昌傳拿起籠上的那捆野草說:“這是我明天去野地裡尋的禾裡長(牽牛花藤),不苦呢,人都在吃呢,也給你吧。另有隻老鼠,昨夜捉的,老鼠肉味道不錯呢。虧的油坊裡老鼠多呢,這害物成了拯救糧呢。”他邊說邊從籠旁拿了刀子,一下子老鼠的頭就落地了。他用雙手捏住還在蹬腿的老鼠,不知他如何一劃拉,老鼠的皮給剝下來了。雙手血淋淋的又從牆上扯下一張寫了字的紙,把血淋淋的老鼠包上。遞給朱胡氏:“你不要想它是老鼠,隻當它是小雞崽。你就敢吃了。”朱胡氏手抖了兩下。噁心想吐。饑餓賽過了噁心。她一手拿著纖細疲軟的牽牛花藤,一手拿著血淋淋的老鼠包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