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操之道:“蔡中郎辭賦、音樂、書法獨步當代,相傳他遊曆吳郡,在會稽柯亭的一家客店歇夜,聽著雨點敲打著屋頂,俄然拍床大呼起來,讓店家從速把屋簷的第十六根竹椽換下來給他,蔡邕就用這根竹子製成了一支豎笛,這就是柯亭笛。”
宗之和潤兒都愛坐船,一年也就這一回,聞言精力大振,一起學著丁府兩個佃客那樣朝對岸招手:“船來——船來——”
牛車上的人都下來安息,宗之和潤兒剛纔都在車上小睡了一會,這時揉著眼睛問:“到了嗎,醜叔?”
眼看渡船一時過不來,陳操之便去來福的牛車裡取出那支紫竹簫,背倚曲柳,麵朝大江,嗚嗚吹奏起來。
宗之和潤兒見醜叔平白得了一支好簫,都是興高采烈,宗之就說醜叔已有柯亭笛,那麼紫竹洞簫就歸他了,潤兒不依,最後兄妹倆協商共同具有。
“可知柯亭笛之來源?”發問的是阿誰五十來歲、梳角髻的老士人。
密意和感慨是魏晉人的一種遍及心境,這是一種生命覺醒的感慨,是對親情、友情轉眼即逝的感慨,陳操之吹奏的這支曲子可謂直入晉民氣靈。
陳操之淺笑道:“足下食雞蛋,覺其味美,莫非還詰問是哪隻雞所生的嗎?”
陳操之接過布囊,也不伸謝,答道:“曲名《憶故交》。”然後緩緩抽出囊中長簫,動手沉甸甸,比普通竹簫重,簫身呈青綠色,紋理精密順直,彷彿是剛斫下的竹子製成的,另有綠竹清氣,曲指在簫身一叩,音色硿硿然。
若按當時禮節,這士人是有些高聳無禮的,但他的言談風采卻涓滴不讓人感到冒昧,隻覺其毫不造作,蕭灑天然,這就是魏晉風采嗎?
姓全的老士人笑道:“我知野王兄不拘家世、愛才如命,人間獨一無二的柯亭笛就如許解贈陌路相逢的少年,此等蕭灑全某萬難企及,如許吧,我不會決計提攜這少年,隻看他有冇有機遇撞在我手上,哈哈。”
陳操之笑道:“還早呢,還要坐船。”
此時初夏,楓葉未紅,隻要細碎的小花星星點點的紅。
江水汩汩奔騰,夕陽鋪水,金蛇狂舞,一條富麗的烏篷船逆流而下,卻在江心橫過船頭,朝這邊渡口劃來,離岸五丈用長篙泊住,就停在那邊,船頭鵠立著兩小我,一人頭戴縑巾,身穿白絹單襦,年約三十擺佈,眉清目細,風神俊朗,身左一人五十來歲,個子略矮,梳角髻,頰邊肉圓,鳳目斜挑,大袖飄飄,也是極具風采,二人都在冷靜看著江岸那斜倚曲柳的美少年,側耳聆聽少年吹奏出的豎笛聲,沉浸此中。